下午,满天乌云,天气阴沉,皇宫,侧殿,宇文温端坐上首,看着一骷髅人跪在自己面前,刑部尚书阴世师则站在一旁。
因为外面光线差,所以殿内点着煤气灯照明,明暗不定的火光,白森森的骷髅人,让殿内气氛有些诡异,仿佛一场诡异的法事正在进行。
但实际上,却是刑部尚书在给天子现场模拟一桩凶案的发生过程。
那副骷髅,不过是教学用具而已。
当年治理地方就亲自断过不少凶杀案的宇文温,在阴世师的讲解下,很快便进入状态,进入“时光隧道”,回到案发当日。
那日,商人蒋义渠回家,和父兄谈起一些事情,蒋父蒋万年旧事重提,要求蒋义渠帮助、提携兄弟,为兄弟还债,让自家人到商行帮忙,以免家业为外人所趁。
蒋父口中所说外人,指的是蒋义渠的妻族黄家,父子发生争吵,言辞间,蒋义渠出言不逊,被蒋万年勒令跪地认错。
蒋义渠虽然跪地,却依旧出言顶撞,后来,一方砚台重重砸在蒋义渠脑袋上。
按照警察所记录的口供,蒋万年说是自己因为儿子出言顶撞,导致盛怒之下拿起砚台砸在对方脑袋上,失手将儿子打死。
警察的历次尸检,以及对现场勘查的结果,支持这个说法。
因为蒋义渠遗体上,脑后有钝击伤,前额、鼻尖有擦伤,符合蒋万年所说让儿子跪地、气急之下击中儿子后脑,导致其前扑倒地的说法。
但是,三日前,根据最新一次尸检的结果判断,蒋万年在说谎。
时间再次倒流,还是那日,父子间语言冲突,蒋万年让儿子跪地认错,蒋义渠下跪,蒋万年站在其前方斥责,就在这时,砚台被人拿起来了。
“啪”的一下,拍在蒋义渠后脑勺上。
这一击力道很大,导致蒋义渠颅骨骨折,连带着颈椎也有骨折(偏折),瞬间失去知觉,身体一软,直直向前扑倒,面部着地,当场断气。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三日前的尸检由有着丰富经验的军医主持,将蒋义渠的头颅单独处理,直接根据骨骼的裂纹、破口情况进行仔细分析。
经过仔细观察,综合颅骨破口、颈椎骨折的痕迹判断,军医预测出了那方砚台的活动轨迹,以及造成这种轨迹的唯一解释:
凶手是左撇子,左手持砚台,趁着蒋义渠跪地面对父亲时,从身后袭击,将砚台拍在蒋义渠后脑偏左的位置。
案发后,警察验尸,多次对致命重击的轨迹进行判断,接连几次的判断结果,无法得出是左撇子行凶的结论。
此次之所以有突破,完全是因为头骨被彻底“处理”,只剩骨骼,人们可以直接根据骨骼破口处破损的情况,判断钝击的角度。
死者生前跪着,以其头部位置,还有头部创口受创角度(砚台的击中角)、颈部颈椎骨骼开裂的受创角度,可以根据大量的案例进行判断,得出凶手是左撇子的结论。
这些所谓的“大量案例”是什么?
是近三十年积累下来的“阵亡者死亡原因调查案例”。
钝击,是常见的战场杀伤方式,身披兜鍪、铁甲的士兵,不怕刀箭,却怕钝击,因为铁锏、铁锤等2钝器敲在人身上,即便人身着铁甲,依旧会被钝击造成严重身体伤害。
源自黄州的军事医学,注重对战场创伤进行研究,军医们积累了大量的头部钝击伤调查结果,所以,“老军医”们对于头部钝击伤的判断很有经验。
能够根据尸检,从颅骨的破口以及颈椎的破损情况,判断出钝击的轨迹。
当条件合适时,甚至能判断持械者是用哪只手手持钝器进行攻击。
因为人的脑袋受重击时,不仅颅骨受损,颈椎也会受损,两者的破损情况结合起来,可以判断受创的角度、力度和钝器的大概移动轨迹。
手持钝器的人,在某些情况(角度)下,左手攻击和右手攻击造成的伤口是有区别的,这种区别很细微,若仅仅从尸体的外观判断,靠初步的手摸,很难判断出来。
只有当尸体化作累累白骨,根据颅骨破口、颈椎破损,才能判断出来。
阴世师用教学骷髅为天子演示了案发时的情况,随后汇总:“陛下,据有司确认,蒋万年并不是左撇子,而蒋家诸子之中,嫡长子蒋义榕是左撇子。”
“根据有司排查,此人欠下债务,数额不少,曾数次向蒋义渠要钱救急,一而再,再而三,蒋父也多次出面,让庶子帮嫡子还债,这一点,有确凿人证。”
宇文温闻言,摸了摸颔下小胡子:“那么,是兄杀弟,老父无奈只能替子认罪,试图以儿子不孝导致自己气急、失手杀人的说法来蒙混过关?”
“陛下英明,真相正是如此。”
阴世师将教学骷髅放好,一名宦官赶紧上前将其拿出去,随后,阴世师拿出卷宗,向天子汇报扬州失手杀子案的最新案情。
经验丰富的“老军医”,根据检查结果,得出“凶手为左撇子”的结论,嫌疑人重新锁定后,蒋氏父子面对质问(分别接受质问),方寸大乱。
事前统一的说辞,无法对尸检结果自圆其说,于是,真相水落石出。
那日,蒋义渠确实和父亲蒋万年发生争吵,蒋万年让蒋义渠再拿出一笔钱来,给嫡兄蒋义榕还债,而蒋义渠认为,自己之前已经拿出许多钱给嫡兄还债,已经仁至义尽,没道理一直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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