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暗自守在平康坊一处茶水摊前的鹧鸪正隐隐焦灼地等待着,当他拾起茶壶为自己添了一口茶,方递到嘴边,便看到了神色恍然,瞳孔中浸着沉溺其中的悲伤与痛楚,仿佛整个人都被置于绵绵阴雨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杨晋正从巷内毫无目的地缓缓走出来。
“大郎君——”
三步并作两步,鹧鸪便已匆忙赶上去,小心翼翼地扶住步履蹒跚的杨晋。
“回府。”
紧张的鹧鸪听到杨晋低沉而喑哑的声音,连忙应声唤来了马车,服侍他坐了进去。
当车帘落下的那一刻,杨晋止不住地颤抖,右手紧紧攥着那只断萧,却是觉得蚀骨而窒息的疼痛阵阵袭来,让他忍不住紧紧阖上眼睛,成欢的音容笑貌,还有方才那一场如梦般的“重逢”,都久久留在他的脑海,成为他此生余下的念想。
“大郎君?”
听到车帘外鹧鸪担忧的声音,杨晋狠狠攥住双拳,极力抑制住了喑哑的声音,低沉出声道:“吩咐的事如何?”
听杨晋的声色已恢复平静,鹧鸪的担忧才总算卸下了几分,连忙出声道:“回大郎君,咱们派去的人进去一瞧,发现王妃被引上了二楼,但酒肆一楼二楼都有眼线盯着,咱们的人害怕打草惊蛇,因此只在一楼坐着不曾上去,后来王妃从二楼下来不久,便又有一位贵气的夫人也从中出来,因着戴了帷帽看不清楚长相,小的便斗胆让暗卫小心跟着那夫人的马车,这会子应该还在路上。”
杨晋闻言眉宇微微一皱,直觉告诉他,今日他的确是撞上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做得很好。”
语中夸赞下,杨晋将断萧再次珍宝般收入怀中,蓦然正色吩咐道:“回太尉府,跟去的人若有来信,立即来报。”
鹧鸪闻言当即应声,便已命人驱车朝着太尉府而去。
夜幕渐深之时,廊外和风阵阵,就着案上的烛光,书房内的杨晋默然立在其后,静静拾起一本厚厚的经书,抬手间,犹如抚摸挚爱之人的脸颊一般,拇指轻而深情地摩挲过经书封面那浸着墨香的清雅字迹。
隐隐中,他仿佛看到了成欢的身影,一如从前般,立在书架前,灯罩后,屏风旁,在耳畔轻轻唤他一声“大郎”。
一切都那般真实,真实得让他觉得成欢,似乎真的回来了。
回来陪他了。
“大郎君!”
就在出神之时,杨晋听到了鹧鸪急促的声音,伴随着焦急的步伐,很快便立在帘外低声而着急地道:“小的有急事回禀。”
知晓定是他吩咐的事有了个结果,杨晋顿时收敛从不示人的伤情模样,默然合上经书,抬眸肃然道:“进。”
话音落下,鹧鸪连忙快步走进来,直到了案前才叉手行下一礼,在杨晋的示意下,又转而走至他近前,压低声音道:“大郎君,跟去的人回来了。”
“如何?”
听到杨晋的询问,鹧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软帘处,随即愈发谨慎地道:“那位贵人的马车没有停留,已从朱雀门而入,进了大明宫。”
此话一出,杨晋脸色微变,眉宇间的纵深也更加明显了几分。
能够随时进出大明宫的女子,必然是宫里的贵主。
可阿蛮自小长在太尉府,从前入宫都是去陪伴长姐,与宫里的其他妃嫔从来都不熟悉,如今长姐已逝,他如何也想不出,除了长姐,还有谁能与阿蛮有这般的私交,以至于阿蛮还要伪装男子,避人耳目的相见?
察觉到事情越发异样,杨晋不敢马虎,当即道:“可曾查出是谁的马车?”
听到杨晋的问询,鹧鸪自然知道事情愈发不简单,因而不敢拖延,连忙回应道:“回大郎君,小的为此特意去宫门口打点了一番,悄然打听了一下,今日——”
说到此,鹧鸪顿了顿,适才谨慎地道:“今日辰时前后,只有彭城长公主尊驾进出了大明宫,再无他人。”
彭城长公主?
原本眉宇紧蹙的杨晋这一刻突然瞳孔震动,神色也是毫不掩饰地严肃与沉默。
彭城长公主竟然与阿蛮私下相见——
还是,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
“大郎君?”
看到默然立在那的杨晋忽然朝外走去,鹧鸪连忙跟上去,就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便听到了杨晋的询问声。
“阿耶可回府了?”
鹧鸪闻言点头道:“回来了,太尉一回来便去了书房。”
话音还未落尽,鹧鸪便看到面前的杨晋更加加快了脚步,朝着杨崇渊所在的院落而去。
因着杨晋是杨崇渊最为亲近的长子,因而他的院落距离杨崇渊的院子极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杨晋便已匆忙到了院门口,疾步朝里而去。
守在廊下的小厮一见到远远而来的人影,连忙进去悄然禀报了正侍立在杨崇渊身边的陈忠。
陈忠闻言微微意外,随即小心看了眼正皱眉批阅政务的杨崇渊道:“太尉,大郎来了。”
原本沉浸其中的杨崇渊闻言笔尖一顿,虽未抬头,但已是出声道:“让他进来罢。”
小厮听到吩咐,自然是眼疾手快地退了出去,下一刻那个稳重的脚步声便已响在了帘外。
“阿耶。”
待杨晋掀帘入里,杨崇渊难得放下手中政务,抬头看着一脸肃然的杨晋,却是难得慈祥的道:“坐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