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疲惫至极的人马拥着一辆马车穿过江边小镇。
几个举着糖葫芦的小儿横过街市,嘴里唱着:“……月将升,日将没;雨帝雨帝,几亡我地……”
儿童的嗓音嘹亮,引得周边的大人好奇地观望着,马车中的那人却猛地掀开了帘子,有些怔愣地望着那群孩子。
为首的暗卫以为惊扰了陈元白,便拔剑呵斥,吓得那些小孩子眼泪汪汪地躲了开来。
人群中小声地议论:“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瞧着像大官……”
“呸,边陲都反了,这帮官老爷,还在这作威作福,今年又碰上雨灾,我看吃不上饭,大家都反了好了……”
“你小声点!”
为首的那人眼睛一瞪,正要发作,马车中的人轻唤了一声,制止了他的动作。
人马继续前行,穿过了集镇。
……
节令更替,秋枫萧瑟,江上的风吹了过来,仿佛细微针尖,扎进了皮肤,引起阵阵细微酥麻的疼痛,陈元白独坐在江中的舟上,脚边已经倒了三四个空酒壶。
大誉成帝三年秋猎时分,雨灾突袭江南各州,而边陲各州又以帝王失信,恶意破坏誉蛮条约,纷纷起兵抗议,月支残族也投入了轰轰烈烈的讨伐队伍。
陈元白一路南行,想要尽快赶回长安,却又被京中老世族以帝王失德,不但未能招抚四方反而激起反叛为由横加阻拦,谏官们口诛笔伐,势单力薄的成帝处境顿时微妙起来。
更有晏裴野率着铁骑从朔州城追出来,一路围追堵打,如同猫戏鼠一般,既不下死手,又死咬不放,如若不是这几日,听闻他那大难不死的夫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只怕如今这江边便是他的归处。
陈元白喟然吁了一口气,身边的暗卫拱手问道:“主子,现在我们往哪边走?”
“往哪走?!”
陈元白嗤笑了一场,咣啷一声将酒壶扔进了池水里。
堂堂一朝天子,竟要被问往哪走?
可笑可叹。
到现在,他承认晏裴野不愧是一个军事天才,他如果那一晚立时发难,杀了晏裴野,便能永绝后患。
可惜他当时看走了眼。晏裴野那晚的表现,让他误以为晏裴野居然能毫发无伤地逃出来。
他可是命人在月支族的慰劳酒水中下足了药,外面又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事情一成,便是铁骑军与月支族生了嫌隙,主将晏裴野叫惯于用药的月支族人谋害了。
可惜,死了那么多月支族人,最该死的晏裴野却活了下来。
他当时被撞见丑事,心中到底有些羞愧,再加上晏裴野神情无异,便错失了先机。
接下来便是毫无意外地一败再败,凭他带出来的禁卫军,自然不是晏裴野的对手,之前还能从沿途各州府调兵遣将,但随着边陲各州反叛的呼声一起,长安城与各州府的态度便暧昧起来。
击杀镇西王以及蛮狄奸细藏匿大誉若干年的消息一传开,顿时引起万千黎民唾骂,无不置疑他陈元白的治国才能。
连懵懂稚子都能咿呀学语:……主之所用也七术……三曰信赏尽能,四曰一听责下……,而他陈元白偏偏反其道行之,对尽力效忠的武臣不但未能兑现奖赏,反倒在此事上洗不清诛杀嫌疑,难怪反叛的声音一呼便百应。
见陈元白良久不说话,暗卫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主子向太后老人家求个情……”
陈元白微???:“她老人家正忙着,怎么有闲情顾得上朕的事情。”
暗卫默默低下了头。
宫中消息,太后将太子的唯一遗腹子接入了永兹宫,那些谏宫们皆是大颂太后仁义。
这意味着什么,背靠世家大族的太后重新掌握了他这个皇帝的生杀予夺大权。
那个恍如突然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孩子,一下子让陈元白的地位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唯有暗卫知道,当年太子新祚,按照大誉规矩,无后的太子宫人都是要殉葬的,是当时尚未登基的杞王殿下将怀着孩子的太子侍婢保了下来。
暗卫犹记得前年冬岁深夜时,掖庭那株老槐树下,身着深玄色帝王华服的陈元白,却一脸落寞地抱着那个孩子背靠在树下,望着天上的残月出神。
如今,各方势力陷入胶着之际,太后的举动,所暗藏的意思也是呼之欲出。
难道,这大誉的江山真的是逃不过天道轮回,当年太子暴毙,仅仅过了三年时间,他的遗腹子便成了权贵们的新宠。
暗卫忠心耿耿,宽慰道:“陛下不用担心,宫中有我们的人,必不能让那个孩子为太后所用。”
陈元白淡漠地扫过一道视线来:“那你想怎么样?”
暗卫做了一个手劈往下的动作:“咱们来个釜底抽薪……”
陈元白突然低头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得涕泗横流。
暗卫愕然地望着他。
“先是太子,再是我,再是那个孩子……无休无止,朕……真是有点累了。”
仅仅一个月后,艰难回到京都的陈元白突然病倒,移居延庆宫静养,一场滔天的反叛声浪就此戛然而止。
……
朔州小岛上,沈南玉正靠窗斜坐,手里拿着一个绣品,正笨手笨脚地绣着一个老虎头。
晏裴野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扑哧一声笑了。
沈南玉恼怒地抬头瞪了他一眼,朝旁边小木床上的珩儿弩了弩嘴,示意他刚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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