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洛阳北,孟津,一身便服的宇文温在港区一处酒肆喝酒,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他实际上是在听酒客们聊天。
两京铁路通车,意味着长安和洛阳之间的交通大有改观,有钱人出行可以选择乘坐火车,但是因为两京线目前只开通客运,所以大宗货物还是得走航运。
这是朝廷为了照顾航运业业利益而做出的决定,即便两京之间通火车,都要给一个“缓冲期”,让从事航运的船主有利益保障。
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这种“客运走铁路、货运走水路”的制度执行得如何,宇文温觉得必须听听百姓的说法。
那就得微服出巡,到孟津来看看,听听过路旅客的议论。
这里是洛阳最重要的航运港口,无论是货运还是客运,每天都有大量船只进出港区,也有大量旅客经过这里。
港区各家茶肆、酒肆、食肆生意兴隆,少不了天南地北的过客。
为了防止地方官特地组织人手来这里演戏,宇文温提前做了相应布置,确保今日来这里看到的都是正常旅客,而不是一个个“演员”。
然而现在酒肆里酒客们议论的却是益(州)岐(州)铁路,而不是两京铁路有没有人私自运货。
益岐铁路,指的是益州成都到岐州洛邑的铁路,即“蜀道”之铁路版,修了三年,于今年春末建成通车。
这条铁路,是关中入蜀以及蜀地入关中的新要道,取代了自古以来的栈道,全长约一千四百里,火车走完单程(包括沿途停靠站点加煤加水、上下客),按官府公布的时间是三十小时。
若是以往,从成都到洛邑,步行走完得月余。
显而易见,益岐铁路的建成通车,让蜀地和关中的距离瞬间拉近,按着以往大家步行出远门、一日走四十里的速度,成都仿佛就是长安城外七八十里处的一个县城。
自古以来,让人望而生畏的蜀道,如今仿佛变成平坦大道,让人几乎惊叹之余又有些不敢相信。
那么多崇山峻岭,那么多山谷沟壑,却被铁路一一穿越,酒客们难以想象这条铁路到底是怎么修出来的。
有酒客说,“听说”朝廷为了修这条铁路,采用“人祭”,每到一处险要之地,就要用人来祭山神,换得铁路平安通过。
人祭的数量之多,以至于每一根枕木下,都是一条人命。
那名酒客说道:“一里铁路,据说用枕木七百根,那一千四百里长的铁路,就是.....就是差不多一百万根,所以呀...”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压低:“所以呀,搞不好为了修这益岐铁路,祭了差不多一百万人呢。”
有人反驳:“扯谈吧,一百万人,祭了这么多人,那不得朝野哗然,朝廷那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透露内幕消息的酒客讷讷:“我这不是听说嘛...”
又有人插话:“我听说呀,不是给山神祭活人,而是用小面人替代,只是捏面人的时候,得划破手指给面人沾点血,而且这面人里得有馅,猪肉馅。”
旁人闻言觉得奇怪:“猪肉馅?为何是猪肉馅,而不是羊肉馅?”
做面人替代活人,还要沾点人血,这有道理,至于为何肉馅要猪肉,大家就不理解了。
消息透露者两手一摊:“你问我,我如何知道,兴许是施法的道长有计较,外人哪里知道。”
旁人又问:“施法的道长?为何不是高僧来施法?”
“别问我为何如此,我也是听来的。”
宇文温听得这种不靠谱的所谓“内幕消息”,有些哭笑不得,益岐铁路的修建,确实填进去不少人命,但那不是人祭,而是施工过程中各种意外造成的人员伤亡。
用一根枕木等于一条人命来形容的话太夸张了,但用一里铁路就有一条人命来形容却毫不过分。
本来是工业时代才能完成的大型工程,在这封建时代完成,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价,也亏得有猛炸药、烈炸药以及各类蒸汽机械的帮助,否则填再多人命都不可能修出这条铁路。
为了修铁路,填进去那么多人命,总得有个说法,宇文温给的说法,就是将修路的奴工(活下来的)“放良”,编为民户。
至于死者,是在铁路沿线几个最险峻路段立碑,让世人知道无名氏们为修建铁路做出的贡献。
见着茶客们都在聊铁路,宇文温让随从结账,然后起身离开,临出酒肆时,听酒客们感慨铁路是多么的好,朝廷应该再多修一些铁路,他放慢脚步,随后继续向外走。
走着走着,叹了口气:当人人都在谈论股市时,股市距离崩盘就不远了。
现在人人讨论修铁路,热情过了头,迟早出问题。
铁路当然是好东西,问题是需要花钱修,这六年来,朝廷拼尽全力修铁路,财政的钱不够,就用“官督商办”的铁路公司修铁路。
再后来,甚至还允许私营铁路(碛南草原)。
现在,修铁路成了各方议论的热点,宇文温觉得这热点“过热”了,得降降温。
六年间修建的铁路,前期投入巨大,后续维护同样要投钱,而且回本需要时间,盈利主要靠货运,得有足够多的货物运输,才能创造利润。
现在已有或者正在修建的铁路,有的铁路即便亏损都要修,因为事关国计民生;有的铁路修了,回本时间较长,但好歹是会盈利的,投资者能看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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