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工,招工!本商社招伙计,包吃住,工钱月结,每日工钱四十文,做五日休一日,就在武城,哪也不去...”
一字排开的高台,台上都有人拿着纸皮喇叭在吼,无数等候用工机会的人们,如潮般涌向台边,倾听对方说的招工条件。
听着听着,许多人原本焦急的心情变得愈发急了,赶紧按照招工伙计的指挥,在一个个高台前排起长队。
家里余粮不够,眼见着熬不了几个月了,虽然粮价很低,拿钱到粮铺就能买粮,但囊中羞涩的人们,只有为数不多的铜钱,想要有钱,就得去帮佣打长短工。
然而大家聚集在州郡城池许久,日盼夜盼,招工的主家始终是少数,那么多人等着打长短工,机会却寥寥无几,许多人都焦急起来。
更别说春耕在即,正是花钱的时候,借贷的话,到了秋天,以如此之低的粮价,还完债之后,一家老小都没几口余粮。
甚至搞不好连债都还不完,继续欠着,利滚利,一辈子都还不完。
但真要是走投无路,也就只能借贷。
虽说官府严令不得放高利贷,但有钱人不怕放不出贷,缺钱的人家就等着钱救命,紧要关头,谁还顾得那么多,就像渴得喉咙冒烟的人,明知眼前是一杯毒酒,都要捏着鼻子喝下去。
这世道真奇怪,明明风调雨顺,明明粮食丰收,结果自家辛辛苦苦从年头忙到年尾,收入却比以前少了许多,熬了几年,眼见着就要熬不下去了。
种田,越种越亏,想去帮佣或者打长短工,却没什么大户招工,许多人急得团团转,却找不到出路,而现在,出路就在眼前,就怕排不上队,所以谁能不急。
这些台上喊话的人,说的是贝州当地方言,又有身穿官府的吏员在一旁巡视,大家觉得这应该不是讹人的,而各商家开出的招工条件颇有诱惑力,不由得大家不动心。
有商家是要做航运,靠着运送货物来赚钱,所以需要苦力去作装卸,需要有人撑(划)船、需要船匠或者木匠,需要打杂的,所以需要雇佣许多人,待遇不错,包吃住。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家商社的航运船队并不需要跑完整条永济渠。
也就是说,在这家商社跑船,离家不过大半月,不会出现数月在外的情况。
若是实在要顾家,在码头当苦力也行,计件工资,扛多少包领多少钱。
如果力气不够,或者不想跑船,其他招伙计的商家也可去试试,有茶肆、酒肆、邸店等,这么多商家仿佛事前商量好的,一起于今日在码头上招工。
官府的吏员,还在不断地喊话,说朝廷知道如今粮价低,本打算平抑物价,但考虑到“谷贵伤民”,便用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组织商家集中招工,让收入微薄的农民或者平民有机会帮佣、打工挣钱。
现场招工,不仅在运河边的码头上进行,武城里也有商家在集中招工,所以吏员们反复强调,大家不要急,不要挤。
如此“惊喜”,使得聚集在码头的人们激动起来,各招工的商家摊位面前排起长队,又有人往外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亲朋好友。
走投无路的人们,原本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如今见着有了出路,不由得纷纷松了口气,又见着招工的商家很多,不愁没机会,随后一个个笑逐颜开。
码头上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渐渐变得欢快起来。
登岸的卫玄,见着情况如此转变,心中有些疑惑,此情此景,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顾不得多问,他骑上当地官府准备的马,向武城而去。
。。。。。。
武城官署,卫玄与贝州刺史张定发交谈,刚抵达武城的卫玄顾不得问永济渠贝州河段的情况如何,直接问起方才在码头上发生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天子潜邸时镇守地方,卫玄曾为佐官,时为王府司马的张定发,和卫玄算是相熟,而卫玄此次巡查永济渠,作为沿岸州的刺史,张定发本来就要接受卫玄的垂询,于是一股脑将朝廷最新的政策介绍出来。
之所以说是最新,那是因为卫玄离开长安时,这项新政策还未通过政事堂的审议,而现在,张定发拿出厚厚一沓资料,请卫玄边看边听他介绍。
谷贱伤农,谷贵伤民,要想在这两者之间保持好一个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所以朝廷(天子)做出了一个决定,跳出以往靠“平准仓”、“常平仓”平抑粮价的做法,另辟蹊径。
压低粮价,使得“谷贱惠民”,但如此一来,农民受害严重,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灾民,于是朝廷采用“以工代赈”的办法,来“赈济灾民”。
赈灾,一般是官府发放粮食布帛赈济灾民,而如今灾民不是灾民,而赈灾,则是用雇工发放工钱的形式,让所谓灾民有钱买粮食吃。
永济渠的全线通航,意味着一条横贯河北的交通线打通,运河沿岸的州郡都会因此受益,而航运的巨大需求,正需要引入大量劳动力。
所以,朝廷这几年引导河北地区粮价、布价持续下跌,实际上就是要用经济手段,使得更多的人离开土地,涌向运河,靠着从事各种航运相关工作,通过打工而不是种地的方式,来养活自己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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