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柜坊开账户,记流水、查票据,新式记账法,这其实也没什么。”
“不要说黄州西阳,就是广州番禹、鄂州夏口、洪州南昌,也是这般,商贾想要在市场里做买卖,就得按这规矩来。”
“几位去过西阳、夏口、南昌,可都亲眼见过的,这套规矩执行起来确实比平日麻烦些,又被官府以此收税,但好处不是没有....”
“大家不要担心,不要怕让官府知道自己的流水账后起了歹心,毕竟这套规矩在西阳实行多年,也没见官府把谁当肥猪宰了不是?”
此时此刻,长安某酒肆内雅间,李员外李方正与几位友人详谈,所说话题,是官府(市署)即将推行的一套新制度,这制度一旦实施,长安东西市内的经商规矩可就要变了。
想要做买卖,就必须在“市”里进行,而从今往后,想要在东西市里做买卖的商贾,必须在市署指定的几个柜坊之一开办“账户”,将本金存进去作为“注册资本”。
然后所有的资金往来,都得在柜坊那里过账走“流水”,如此一来,就会出现两套账本,商贾再想逃税,就会变得很困难。
还有其他一系列措施,会在不久的将来推行,市署为此提前印发了许多宣传资料,分发给东西市内的商贾,所以不过数日时间,便众所周知。
这套制度,让所有商贾都为之错愕,一时间人心浮动,不知道日后“钱途”如何。
从古至今,商人做买卖,从不会让别人记录自己收支,大家都担心,一旦官府手里有了自己的真实账本,哪天缺钱用,就会照着流水账,来向大家“借钱”。
财不外露,让外人掌握自己的账目,知道自己的盈利状况,这太危险了,和等着别人来砍头没什么区别。
许多商贾觉得自己的地位本来就低,再来这么一出,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这种担忧是很正常的,李方能够理解,但他奉命向大家解释这一新规定,所以只能耐心的给几位豪商做说明,消除对方的担心。
光说大道理没有用,他特地举了两个例子。
例子之一,就是已经实行如此制度的黄州西阳,市场秩序十分良好,各商家买卖做得红火,从没有谁被官府按着流水账去“借钱”。
鄂州夏口、洪州南昌亦是如此。
例子之二,就是信用,“那一位”的信用。
“那一位”的信用之好,众所周知,还通过日兴昌柜坊得到了很好的证明,而现在是“那一位”当政,不会容许胥吏们把守法的商贾们当肥猪宰。
自古以来,贪得无厌的当权者比比皆是,然而“那一位”信誉一贯良好,又不缺钱,有的是办法赚钱,哪里会为了区区东西市的商税,败坏自己维护多年的信用?
李方这么一说,几位豪商好歹放心了些,不过大家很快就发现一个新的商机,那就是开设柜坊大有“钱途”。
譬如,成为市署指定的几家柜坊之一,管理东、西市大小商贾的“注册资本”。
柜坊这种新兴事物,许多商贾刚刚适应,却不知道竟能有如此用法,眼见着柜坊即将成为大宗货物交易的“信用中介”,许多人都动了心。
柜坊掌握大量商家的资金,加上自己的本金以及吸纳的储户资金,以此贷给商人们,赚商人的钱,这可是暴利,比贷给平民百姓要好得多。
想要做这种买卖,首先得有柜坊,成立一个柜坊不难,但要成为那几家由市署指定的柜坊,却很难。
首先,柜坊的财力要雄厚,其次,信誉要好,这是最关键的。
好信誉,千金难买,需要长期的良好表现才能建立起信誉,而一个新开办的柜坊,本身何来信誉可言?
办法不是没有,就是这个柜坊的东家、东主,有着良好的信誉,或者让信誉良好的豪商做担保人,如此一来,才能有机会成为市署指定的柜坊之一。
但竞争会很大,新成立的柜坊,不一定能赶上今年的好机会,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此疑问,李方放出一个好消息:
官府会加强管理里长安城内所有柜坊,柜坊必须获得许可才能正式营业,而柜坊放贷的利息有上限,不得过高,否则按高利贷处理。
这个内幕消息听上去很糟糕,但在座诸位很快就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自此,长安城内,高利贷就没了生存之地,只有柜坊才能放贷。
虽然朝廷不会明文规定不许非柜坊的邸店放贷,但缺钱的人们,必然会倾向于到利息较低的各家柜坊借贷,如此一来,较低的借贷利息,就能把长安城里的高利贷饿死。
那些想放贷生息的人们,要么自己筹建柜坊来放贷生息,要么将资金存入柜坊吃利息,或者“投资理财”。
若是往年,官府做出这种规定,实际上没什么用,因为放高利贷的人,背后靠山大多是权贵,而权贵,总是例外。
但现在不一样了,“那一位”做了执政,手中有强兵,还有据说威力很大的新式武器,权贵们老实了很多。
至少在长安城里是这样。
而“那一位”荫庇下的日兴昌柜坊,财力雄厚,即便单干,在长安城里放低息贷,其他人也无法竞争。
所以,官府整顿放贷行业,让柜坊变相垄断放贷,这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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