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敌军实行了堆土攻城的战术,那么接下来必然有先登经由土山冲入城中,阴世师不知对方的先登有多少,但这不是退缩的理由。
然而现在冲上土山就是找死。
城头有掩体,阴世师和部下藏在掩体之后,并未参与弓箭手对射,而是静静看着土山山顶,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有十余颗轰天雷被人从山后扔了过来,在城头一一爆炸。
待得雷鸣声过后,山头上响起号角声,无数身着重甲的士兵出现在山顶,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嚎叫着向着山坡下的尖垒以及悬瓠城头冲来。
闻讯赶来的安州步兵,手持长矛排成矛阵,将矛尖对准顺着土坡冲下来的敌兵,这是事先定好的战术,专门对付堆土攻城冲下来的敌兵。
攻城、守城,攻城方会采取什么战法,是守城方需要考虑的问题,所以一旦敌军使出堆土攻城的战法,那么守军该如何应对?
摆出长矛阵,守株待兔。
从山顶冲下来的敌兵,越冲越快,但脚下停不住,所以面对一排排长矛,许多人躲闪不及直接撞了上去,如同一只快速奔跑的兔子,撞向道路中间的大树。
噗嗤声此起彼伏,冲在前头的十余名先登命丧长矛阵前,然而随后而来的先登再度投掷出轰天雷,将长矛阵炸得支离破碎。
许多长矛兵在爆炸中倒下,而投掷完轰天雷的先登嚎叫着继续前冲,见着后续又有长矛兵快步上前堵住阵型缺口,先登之中有人大叫一声,奔跑中猛地一蹬,凌空跃起,挥舞着手中兵器向前方长矛阵撞去。
有的人落下时被长矛对准,“噗嗤”一声为长矛透体而过,也有的人避开长矛,落地时一刀将当面长矛兵砍翻,更多的先登则是向后一抑,坐在坡上滑下去。
他们要避开如林的长矛,所以要走“下路”,然而长矛阵中亦有专人候着,那就是“老鼠兵”。
许多身形矮小的安州兵,双膝绑着厚布跪地膝行,挡在长矛兵前护着下路,因为是在如林长矛之下弓着腰作战,又称“老鼠兵”。
他们和滑下土坡的敌军撞个正着,用戴着铁手套的左手抓住对方尖刀,然后将右手握着的匕首扎向对方的肋部、腋下,这种简单而又有效的战法,让安州兵刚一交锋就将对方杀伤过半。
城头战成一团,沿着城墙陆续赶到的弓箭手开始向土山上敌军射箭,眼见着敌军先登被长矛阵所阻,阴世师领着部下冲了出去,从侧翼切入战场。
侧击,一向是打破僵局的有效战术,冲下土坡的先登伤亡惨重,被安州长矛兵反推,阴世师接连近距离射倒数人之后,领着部下护着长矛阵侧翼向山顶前进。
时值破晓,阴世师随着友军浴血奋战,终于成功向上反推,就在他冲上山顶时,先是看见远处的东方地平线上有晨曦浮现,天色渐渐发亮。
然后看清了眼前一幕,不由得瞳孔一缩。
他的面前,是如潮的敌军,布满了面前整个山坡,如同蚂蚁般向上前进,举目望去,地面亦有大量敌兵,己方冲上山头的不过数百余人,而面前敌兵足有数千人。
恐惧的念头,在阴世师心中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热血沸腾,那日动员大会上,西阳王宇文温振臂大呼时所说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悬瓠城墙,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我军退无可退,有死而已!”
“杀敌啊!”
阴世师和其他士兵一般高声呼喊着,所有人扔下长兵拔出佩刀,向着面前如潮的敌兵冲去,一如飞蛾扑火,没有退缩。
他们的身后就是悬瓠城头,已经没地方退了。
哪怕多守上一刻也好,也能为援兵堵口争取时间!
血战瞬间爆发,人数处于劣势的悬瓠守军率先进攻,打得即将登上山顶的敌军一个措手不及,然而悬殊的兵力对比,让这一壮举所获战果宛若昙花一现。
身中数刀、兜鍪被砍破的阴世师浑身是血,见着敌兵围了上来,正要拉一个垫背,却被同袍一把扯住领口往后拖。他正拼命挣扎间,却见身后人影晃动。
借着微弱的晨曦,他看见了援兵正在登山,然后看见了援兵中的猪妖。
身披白袍、四肢健全,脚穿皮靴手戴皮手套,头上是光溜溜的皮囊,无毛,眼睛部分是两块透明物体,内里有一对人眼向外看,而其嘴部是个猪嘴,十分突兀。
这样的猪妖有许多个,拖着许多大桶向山顶冲,浑身疼痛的阴世师不知道为何会有妖魔鬼怪出现,被人扯着往下坡往城头撤退。
他眼睁睁看着那些猪妖拖着大桶登上山头,然后将大桶的开口对准另一面山坡,然后呼啸声起,只见那大桶里喷出无数白色粉末。
护送这些猪妖的士兵个个带着口罩,掉头就往城头跑,而大桶里似乎有许多扇子在扇风,瞬间便营造出一大片白色烟雾,将整个山头和另一面山坡笼罩,惨叫声随即蔓延开来。
不慎吸入些许白色粉末,阴世师觉得鼻子有些灼热感,随即明白这玩意是什么:生石灰。
撤退的士兵掏出口罩给阴世师戴上,还吩咐他赶紧撤不要回头看,免得眼睛被生石灰粉末沾上而灼伤。
阴世师无法理解那些大木桶内里乾坤如何,竟然能喷出生石灰形成如此大的石灰雾,看着笼罩在白雾里的那些猪妖,他只觉得脑子有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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