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要带节奏让对方跟着自己思路走的人,一上来必然要用耸人听闻的噱头来唬住对方,譬如算命的会说“郎君印堂发黑,恐怕不日之内必有大祸临头!”
这种话一说出口,无论那人信不信都要坐下,听算命先生细细道来,然后就被骗钱。
所以当杨济说出“万一又出个高欢”,明显要带节奏,宇文温愣了数息便当机立断起身更衣,来了个‘尿遁‘要打断对方的节奏。
在厕所方便之后,宇文温哼着小曲转到院子里,杨济想说什么,他大概能琢磨出来,不过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连怎么对付迟早到来的决裂都没底,想那么多做什么?
宇文温只怕自己成日里东想西想下去,会导致大规模脱发最后变秃顶,到时候再挺着大肚腩,就可以被人称为“温叔”了!
在岭表安州宋寿时,王頍曾经和他探讨过当前局势,大致上双方意见还是比较接近,那就是一旦宇文和尉迟决裂,对于宇文家来说,能争取的比较好局面就是割据对峙。
尉迟家势大,这可不是耸人听闻的酒后戏言,而是现实便是如此,真要决裂,宇文家能有块地盘站稳脚跟、顶住尉迟家的猛烈进攻就就不错了,遑论其他。
所以宇文温无比希望某日出现奇迹,尉迟惇被一个晴天霹雳劈死,这样一来尉迟家陷入内讧一盘散沙,危机随即解除。
可这不现实,所以还得靠自己努力,至于其他的事情,都要放到以后再说。
“大王...”
“嗯?”宇文温睁开眼,此时他正躺在树下吊床上打盹,见着侍卫在一旁面露难色,便问杨总管是不是没走,见其默默点头,宇文温板着脸转回房间。
等了许久的杨济见他终于“更衣”完毕,开口道:“大王...”
“你怎么回事?寡人的意思很明显了,送客!你是不是闲得无聊找寡人打发时间啊?寡人这里没有多余的碗筷!想蹭饭,到周三郎那里去!”
也就是私下里对着杨济说话,宇文温才会如此不拘礼数,一如老友之间嬉笑怒骂,毕竟在这个时代,也只有杨济能和他有一些共同话题。
“大王,可知...”
“寡人什么都不知道...才怪!你,出门左转去找冼娘子吧!”
“大王!”杨济顾不得失礼,一把抓住宇文温,“方才并非下官危言耸听,且待下官细细道来...”
宇文温看着杨济开始毒舌:“王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豪杰逐鹿中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怎么老盯着河北说事?河北百姓欠你的了?”
“大王,此言差矣!”
杨济被宇文温这种厚脸皮的言行弄得哭笑不得,只能信誓旦旦保证三十分钟内结束话题,宇文温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点点头:
“就三十分钟!”
“大王不信谶纬之说,实为明智之举,可是大王不信,不代表别人不信...”
时间紧张,杨济开始切入正题,还是从隋末说起,隋帝杨广把天下弄得一团糟,最后跑到江都去苟延残喘,其表兄李渊于晋阳起兵,很快便攻入长安,建立唐朝。
李唐要统一天下,对手有很多,但最难缠的却是窦建德、刘黑闼势力,李渊放过了投降的王世充,却杀了被俘的窦建德》
李唐对于窦建德故将遗臣的安抚也不上心,甚至对于河北之地的安抚也不上心,此是何故?
因为李渊知道收拢不了对方的人心,所以杀了窦建德让对方的势力“群龙无首”。
李渊建立唐朝,验证了那个时代传得很厉害的谶语“李氏将兴”,而窦建德针锋相对的提出了“刘氏主吉”或“刘氏复兴”的谶语,从这方面看两者水火不容。
但实际上是两股势力的对抗,一山不容二虎,窦建德在长安遇害,他的部下不甘心臣服,所以推举了刘黑闼继续反唐,而窦建德、刘黑闼这一势力的构成,胡化情况很明显。
杨济要说的,就是这个胡化问题,这个问题在这个时代是回避不了的。
隋大业末,有高士达、高德政纠集宗族以及其他豪强,累计数万人入高鸡泊中自立为王,高德政死后有高挡脱代表高氏家族继任首领。
但其他异姓头目想推举窦建德为首领,双方爆发火拼,最后窦建德成了胜利者。
高挡脱一名不像是汉姓,高氏家族即便不是胡族,也是胡化程度不轻的汉人,而聚集在高鸡泊内的大小豪强之中,这种情况恐怕不少见。
高鸡泊势力是窦建德的起家家底,而又有一个叫做“豆子卤亢”的地方,也盘踞着一股势力,这股势力能够溯源到高齐时代,是各地盗贼聚集而成。
这股势力在隋末一开始称为“阿舅贼”,人数逾十万,后来隋军攻破豆子卤亢,阿舅贼一部投靠窦建德,一部追随首领高开道逃亡别处。
高开道手下有“义儿”充任亲兵,而义儿制是明显的部落习俗,由此可知高开道及其部下即便不是胡人,也是胡化的汉人。
由此可以推断,聚集豆子卤亢的阿舅贼里,汉化胡人或者胡化汉人不在少数。
而随着窦建德势力的扩大,有魏刀儿率部投靠,魏刀儿原为上谷豪强王须拔部将,王须拔拥众数万自号“漫天王”,从这胡风严重的称号可知,王须拔及其部下包括魏刀儿等将士,不是汉化胡人也是胡化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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