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口,周国水军营寨,细如柳絮的飘雪,将大地还有营帐染成白色,历经濡须口之战的水军将士在此驻扎,修补船只、战具,准备迎接下一次恶战。
船场内,数条大船正在维修,破损的船体,折断的桅杆,船上四处可见烧焦的木板,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这都显示着先前水战的激烈程度。
濡须口水战,周军以少打多,借着上风向纵火,江面上烧成火海,两军战船在火光冲天之中捉对厮杀,最后两败俱伤。
周军伤亡不小,陈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少打多的周军甚至算是惨胜,不过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类型,如今双方各自缩回营寨舔伤口。
水战没输,可周军陆战兵败,黄州军救援合州总管府不及,合州地界为陈军占领,山南和朝廷的联系中断。
虽然战事还在继续,也许合州很快便能抢回来,但如今的挫折,依旧在山南周军将士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水军陆寨,大帐内,水军总管周法尚光着膀子坐在胡床上,军医正在为其更换纱布,几道触目惊心的刀伤赫然出现在周法尚后背。
上月下旬的水陆决战,周法尚身先士卒,指挥座舰当先冲阵,结果混战之中被创十余处,所幸并无大碍。
领兵作战难免受伤,尤其流矢更是防不胜防,他只是身上被砍了十几刀而已,有铠甲护着不过是些皮肉之伤,要是不小心给流矢射中面门,只有当场战死。
“转眼已过将近两个月,战船修复情况如何了?”
“总管,蕲口修船场木料不足,我军大部主力战船受损严重,如今战船只修复六成,其他的说是能浮在水面上,那把火烧得太猛了。”
“我军不好受,陈军也不好受,就看谁先熬不住了。”
周法尚忍着背上的疼痛,和诸将商讨着军情,这场仗打起来怕是没完没了,如今还不是安心养伤的时候。
“总管,听闻巴州那边围了郢州夏口,若是陈国水军发了狠,再度西进的话...”
“光是水军西进有何用,就算他们突破蕲口江面,莫非还能突破伍洲?陈军如今攻下淮南,重心都放在那边,就算是要派兵西进,也是有心无力了。”
“如此说来,水战是打不起来了?”
“打不起来,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但是该出去骚扰的还是要继续,别让陈军闲着。”
周法尚做出了判断,用兵要看想达到什么目的,陈国如今的目标明显就是要守住淮南,没有余力派兵西进,所以心里整日绷着根弦没必要。
不光派援兵没什么用,他判断陈国怕是已经没信心击退占据武昌的周军了。
郢州已经变成陈国的一处溃疡,需要投入相当大的人力物力才能“治好”,周法尚不觉得陈国能同时兼顾淮南和郢州。
议事完毕,众将散去,周法尚也换完药,穿上单衣后在帐内走动,慢慢的活动筋骨。
除非黄州军东进,否则陈军不会来犯,这是他的判断,而黄州军大约也不会继续东进了,毕竟荆襄那边的战事依旧激烈,他们要作为后备军随时西进增援。
帐内点着火堆,驱散了透入的寒气,周法尚穿好衣服擦拭起佩刀来,他原来那把刀已经砍坏,铠甲破损严重,如今刀和铠甲都换了新的。
“郎主,小的来擦刀,请郎主休息,好好养伤。”
“无妨,这点小伤还没必要卧榻休息,刀不磨不利,人不动可不行,府里有消息传来么?”
“郎主,老主母安好,只是三郎君还没有消息。”
一说到三弟,周法尚就有些担心,周法明去年四月跟着巴州刺史、西阳郡公宇文温去邺城后,按说九月就要返程,结果淮南战事起道路断绝,自然是不能如期返回了。
滞留邺城的话,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怕...
想到这里,周法尚不由得心中忧虑,九月初,周天子御驾遇袭,随行的宇文温组织人手反击,周法明亦是其中之一,一番血战后人人挂彩。
人没事就好,就怕接下来为了回山南,一行人冒险南下,这一路上兵荒马乱,也不知道能否顺利抵达。
“郎主!三郎君回来了!!”
一名部曲从帐外冲进来,兴奋地禀报,周法尚闻言嗖的一声跑上前,抓着对方摇起来:“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郎主!方才巡哨的战船,在江面上拦下一艘南岸过来的小船,上面坐着几个男子,其中一个正是三郎君,其他几个,都是府里的老伙计们!”
“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周法尚扯着那部曲冲出大帐,向着江边跑去,路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脚踩上去有些滑,而周法尚就这么跌跌撞撞的疾驰着。
还没跑到一半路,只见士兵们簇拥着几名男子向他这个方向走来,当中一人正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周法明。
“二兄!”
“三郎!”
兄弟俩紧紧抱在一起,周法尚看着突然出现的弟弟,仔细端详了许久,才惊讶的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二兄,我可是真货吧?”
“是啊?怎么?”
“事不宜迟,宇文使君还在等着我的消息,要是没什么疑问,那我便发消息了。”
“宇文使君?他人在哪里?莫非是...”
周法尚闻言有些奇怪,他看了看远处的江面,也没见什么船,不过既然弟弟是乘船从南岸过来,看样子是探路,宇文温想来也是在南岸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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