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空气混浊,牢房间弥漫的气味让人作呕,霉味、馊味、屎尿味、汗臭味、脚臭味混在一起,异味无孔不入,让宇文温的鼻子颇为难受。
这种环境他倒是熟悉,三年前在长安的大牢短暂待过,而整顿巴州州狱时也在牢里巡查过,无论何处的牢房‘风味’俱是如此,所以倒不会过于‘惊慌’。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面前之人,宇文温一直盯着面前那道士,那个疑似大爆炸的罪魁祸首。
其人脸庞被熏黑,头发和眉毛似乎被火燎过有些打卷,看不出真实年纪,似乎是四十岁左右,长马脸,大鼻子,眼睛倒是颇大。
宇文温觉得俗话说得好,果然是牛鼻子老道。
“贫道连累了道友,真是过意不去。”牛鼻子道士说道,言语间颇为诚恳,随后行了一礼。
“道...友,方才是怎么回事?”宇文温问道,见着想象中的嫌疑人是个道士,他有些惊疑不定,若对方真是个道士,那么事情就有些微妙了。
“怎么回事?两位道长这初来乍到的,不和大伙打声招呼?”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宇文温这才回过神,想起来牢房里不光他和牛鼻子两个,还有几个‘原住民’,发话的则是一个左颊有刀疤、一身横肉的矮子。
矮子身边坐着几人,都是一身布衣长得歪瓜裂枣,看人的眼睛滴溜溜转,有抠脚的,还有抠鼻子的,当然也有掏耳朵的,反正就是经典坏小弟造型。
“各位好汉,贫道初来乍到,失礼了。”牛鼻子作了个揖说道,宇文温瞥了一眼矮子,果不其然对方和身边人面上都是闪过一丝讥笑之意。
‘怕是要来个杀威一条龙吧。’宇文温心中想着,他整治州狱自然对牢狱里的阴暗面有所了解,知道被抓进来的犯人,无论无辜与否都要‘杀威’。
“本管在上,贫道有礼了。”宇文温说完也做了个揖,那矮子闻言一愣,随即收起了笑容,从头到脚打量了宇文温一遍,随后点点头:
“小道长的口音似乎不像是本地人呐...对牢里的规矩很熟?”
“贫道自幼随师父云游,口音已是四不像了,只是时常被人误作盗贼,少不得到牢里走一遭。”
“既如此,该怎么做,小道长应该晓得吧?”
宇文温点点头,正要动作之际,却见那牛鼻子走了上去,他还以为对方要施展什么神功,三两下把这矮子和爪牙制服,然后就是收小弟,结果却见其在矮子面前坐下了。
“贫道初到贵宝地,叨扰了。”
此言一出,牢房里气氛为之一凝,宇文温和那些人一般,都愣了一下,他看着牛鼻子道士的背影,脑子飞快的运转起来。
对方如此极品的言行,无非三种可能:其一,淳朴,不知世道险恶;其二,脑残,也就是脑子少了什么部件,不好使;其三,扮猪吃老虎,也就是世外高人调戏牢头狱霸。
以己度人,宇文温觉得这牛鼻子大约是第三种,但看上去似乎又不像:除非是故意的,否则要真是手脚有功夫,哪里被人抓到牢里来!
他被抓进来是居心不良想着要打脸出气,可这牛鼻子被抓进来分明就是个‘弱鸡’,那么问题来了:这位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都有差不多四十岁年纪,想来人生阅历应该会丰富吧,除非是隐居深山修炼,若是在人间行走云游,怎么都会知道社会阴暗面,何至于在牢里和人谈笑风声,说什么“初到贵宝地,叨扰了”这种蠢话来。
莫非道长以为这是在那个道观做客?
宇文温不觉得对方会是淳朴,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脑残,也许是个练丹的道士,吃仙丹吃到脑子坏掉了,毕竟那玩意基本上重金属严重超标,吃多了真是会精神不正常的。
“这位道长,莫非认为此处是宝地?”矮子发问,语气充满了戏谑,身边的人看向牛鼻子,如同看着个傻瓜般。
“好汉有何见教?”牛鼻子问道,矮子闻言笑起来,连带着身边人也笑起来,
“请问好汉有何好笑的?”
“你这老道,嘿嘿,是想‘啃大盘’、穿‘湿布衫’、还是要‘看风光’。”
“啃大盘?是荤是素?贫道不吃荤食。”
“哈哈哈哈!”矮子咧嘴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宇文温在牛鼻子后面听着,听得尴尬症都犯了,他整顿州狱时小小研究过‘牢狱文化’,知道大概能黑到什么程度,反正被打入大牢的无论无辜与否,不死都要脱层皮。
新来的犯人要‘杀威’,也就是‘熬油’,狱吏要从此人身上榨出钱来,当然基于自保的原因,一般都用狱中的犯人来做打手,出了事也好推卸责任。
这类犯人有个头目也就是牢头,牢房不止一个,所以牢头也不止一个,牢头中的牢头叫做“本管牢头”,当然天南地北的牢狱规矩稍有不同,但大致上都是类似。
所以宇文温方才称呼那矮子叫做“本管”,即便是叫错了也是往高了称呼,对方也决计不会着恼,也顺便表示自己“懂规矩”。
牢头或本管牢头‘杀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折磨新来犯人,让其受不了便将随身值钱之物献出,或者哀求来探监、送饭的家属‘花钱消灾’,这钱最后自然大部分是流到狱吏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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