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容往西南四十里。
凌晨的风还带春意的寒冷,几处篝火在昏暗里燃烧,周围都是合衣睡着在地上的士兵,以及持戈巡逻而过的身影。
背靠丘陵的临时营地,朱桓将酒袋递给巡逻回来的全综,捡起地上一根枯枝丢进火里,“外面如何?程老将军睡下了?”
“睡下了。”全综喝了一口酒水,在旁边坐了下来,解下腰间的环首刀放到脚边,“不过,看样子也是假寐,这种时候谁真睡得着。”
火堆里传出轻微的噼啪声,跳起几缕火星飘上天空,映红了两人的脸庞,那朱桓接回酒袋,听完对方的话语后,笑了一下:“怎能怪谁,好心交卸兵权就好,非要跑去丹徒一探究竟,这些老将军的脾气就倔,主公能忍到现在已是心胸宽厚了。”
“休穆,你觉得黄盖的死……”
朱桓转过脸来,眸底映着摇晃的火焰,闪烁奇怪的情绪在里面,“全将军想要说什么?你心中也在怀疑这里面有问题?还是说,将对岸的那人确实是孙策?”
“难道你没有怀疑?”
篝火旁安静了一阵,朱桓看着火堆,朝里面又丢了一根枯枝,“但又如何,你我都是主公提拔上来的将领,又非孙策老臣,自然只能站在主公这边,你以为丹徒、彭泽两个战场的将领都是傻子,都看不出来吗?其实都不说而已,口中叫嚷给黄老将军报仇,无非是激励下面的士卒。”
火星从枯枝溅开,他又说了一句:“.…..这里面没人是傻子。”
“但是北面的晋国皇帝快打过来了…….”全综揉了一把脸,双手枕在脑后趟在了松软的地上,望着没有星月的夜空,“.……你说他们会有多少人打着打着就投降了?三十余万兵马分两路而来,当中会水战的将领、士兵都不少,与当年的赤壁已经不一样了,火烧连环船几乎不可能再用,江东这块地怕是真的易主了。”
“总不能束手待毙,主公也绝不会轻易投降。”
“也对…..只要江上拦下晋国大军,拖一年也好……”躺在地上的全综话语陡然停了下来,猛的坐起上身,旁边的朱桓见状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的同时,忽然也感觉到了什么,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原本围绕篝火睡觉、或巡逻的士卒纷纷朝东面望了过去,全综抓起脚边的兵器,拔出刀锋嘶吼:“有骑兵过来了,戒备——”
朱桓提起大枪,翻身上马:“此处离建业不过百里之路,哪里来的兵马?”
“最近的…..只有曲阿。”
霎时,远方的黑夜里,马蹄声由远而近,大地瞬间渐起轰鸣,黑暗的颜色里,蜿蜒的火把光芒犹如一条火龙蜿蜒而来,为首的是身负双戟,手提一杆重枪的轮廓,正骑马朝这边直扑而来,闪烁的火光里,那人美须髯,剑眉星目,远远的朝篝火这边的俩人挽起了长弓。
“把人留下——”
——正是从曲阿赶来的太史慈!
………
湿冷的春寒在夜里流转,程普一身单薄的衣裳缩在一堆熄灭的篝火旁,纵然有些许温暖照拂,但冰凉依旧袭遍全身,紧阖的双眸里,他并未真正的睡去。
从前的过往在被押送的途中不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右北平土垠人,说起来还与那位当过马贼的晋国皇帝还是近邻,年轻的时候,容貌风姿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做过郡吏,跟了孙坚后,去过西凉,也战过董卓,孙坚死后,又跟随其子孙策平定江东,历经大大小小上百场战事,为人执拗……但追查老兄弟黄盖的死,他觉得是对的,也没有后悔过,可惜什么也没查到,终于还是要止步这里了,只是将来不能埋到故乡,多少有些让他遗憾。
兵器碰撞,厮杀的声音隐约传来时,打断了程普的思绪,他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守在两侧的几名士兵捏着兵器,已是冷汗淋漓。
视野延伸过去的方向,火把光照亮了这片原野营地,五百名骑兵蔓延过原野,硬生生撞了进来,全综挥刀格开射来的一支箭矢,周围的亲卫已经扑了上去,随后嘭的几声,身体带着血线向左右倒飞出去,迎面冲来的战马高亢嘶鸣,不停的冲过来,朱桓纵马迎上去,提枪猛刺,两匹战马头颅交错的一瞬,太史慈避开对方刺来的枪头,手中重枪擦着间隙扫了过去,对方身上甲叶爆发金铁脆响间,将朱桓整个人如同炮弹般打飞马背,而另一侧,全综快步奔来,双臂紧握刀锋,照着马腿劈了下去——
冲刺而来的战马发出悲鸣,轰然朝前坠倒,与朱桓的坐骑撞在一起轰的在地上翻滚起来,战马之上的太史慈在被抛上半空顷刻间,弃枪,反手拔出后背的双戟,朝那边掷了出去,落地的一瞬,提着剩下的单戟猛扑而上。
呯——
刀身撞开单戟,全综“来啊——”的怒吼一声,眸子里,太史慈的身影冲到了面前,戟锋在瞬间挂在了对方刀口上,金属交击擦刮出火星,跳在两人中间,“还不投降!”他怒吼一句,手臂猛的一拉,戟桠扣着刀身,直接从对方手中拉的掉下来,下摆陡然掀起,抬起就是一脚,踢在对方腹部。
全综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虎口剧痛,身形跌跌撞撞的后退数步,双膝陡然跪了下来,向前一扑,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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