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华歆的声音还在持续。
“.…..汉高祖不过一介亭长,平秦灭楚才有这四百年基业,然而自灵帝始,先有黄巾施虐天下,后有各路诸侯拥兵自重,那董卓占据庙堂引为国相,实乃汉室之耻辱,幸赖晋王、曹公方才转危为安,让陛下得以据金殿号令十三州。然而陛下天资有限,才能不显,实在难以身居庙堂,歆与众文武商议,还恳请陛下仿效尧、舜之道,以天下苍生为念,将帝位禅于晋王!”
御阶上,珠帘在人脸前摇晃,刘协微微张着嘴,看着躬身垂首说话的华歆,眼角闪着泪渍,“说的好听…..尔等不过图富贵罢了,伙同晋王逼宫,与篡位何异?!”他几乎嘶吼出来,目光扫过众人,蹒跚走出长案,“你们当中祖辈、父辈哪一个吃的不是汉禄,尔等祖、父哪一个不是大汉功臣,为何要逼宫做这等事来——”
眼泪吧嗒吧嗒掉在袍服上,刘协站在上面歇斯底里的朝下方已是哭喊了出来。
“往日高呼朕万岁的臣子在哪?!”
“往日想成朕肱骨的臣子在哪?!”
“——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为朕说话啊!你们站出来啊!”
之前那位谏议大夫已经被侍卫拖了出去,金殿内一道道人影都陷入沉默。他扶着御阶木栏,目光窥去那边垂脸沉默的王朗,声音着急:“司徒…..王司徒…..你是三公,刚刚还为朕说话的,你劝劝诸卿,禅让之事可否从长计议。”
“陛下…….”
老人抚了抚长须,摇头道:“尚书令之言不无道理,晋王任北地都督以来,威加海内,伏蛮夷于四方,荡平割据逆臣,使得各州百姓得以安身立命,此乃大德。自古有兴必有废,有盛必有衰,汉祚延绵四百余载,气数也该当尽了,陛下不念天下福报,必有祸事,若尽早退避,则还能安享清福,两厢不出刀兵,不见血腥,岂不美哉!”
“你……你…..这皓首匹夫,苍髯老贼…..”刘协指着他,气的跌跌撞撞向后退出两步,撞到长案一角后才停下,咬紧了牙关,“.…..朕不退,尔等还敢弑君?!”
华歆抬了抬视线,看了上去,轻声道:“陛下……弘农王的尸骨已寒多年了。”
哐当——
长案之上笔墨、竹简倾翻洒落一地,刘协脸色惨白,拂袖想要离开这里,许褚站在侧面拄刀伸手,一把拉住龙袍,将他扯了回来,“我家晋王还未让陛下离开,陛下如何能早走。”手掌一推,又将刘协推到御阶前差点摔倒。
“陛下,肯不肯也要说句话!”典韦也在另一侧拔戟持在左右,厉声嘶吼出来。殿门外,虎卫营甲士持着兵器踩着哐哐的甲叶碰撞声步入金殿两侧站定,站立华歆身后的三十余名文武拱手齐声喝道:“还请陛下让位——”
公孙止坐在虎皮大椅上闭着眼睛,手指一根根的曲起来,握成了拳头。
此时,有声音从一侧大臣队列中突兀般响起,一名身形瘦弱的朝臣冲了出来,“天子宝座可是堂堂一介马贼能坐,尔等皆是贼人!将来不得好死!”
“祖弼!庙堂之上,又岂是你符宝郎能说话!”华歆挥手,厉声大喝:“把他拖下去砍了!”
两名甲士冲了过来,将那名叫祖弼的文官枷了起来,正要将对方拖下去时,虎皮大椅上声音暴喝:“够了!”
拳头嘭的砸在扶手上,公孙止睁开眼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目光触及到那被枷的官员,挥了挥手,说了句:“赶出去就可。”的话语后,看向华歆等人,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来,只是声音低沉:“孤真想杀了你们。”
华歆急忙躬身:“臣不惧死,只惧天下苍生无明主,让无德无才之人窃据宝座。”
“都退下吧,让孤与陛下说说话。”公孙止朝他们挥了一下宽袖,片刻间,将大殿挤得满满当当的百余名朝臣涌了出去,殿门随后也关上了。
他捡起地上带血的七星刀,转身走去御阶。
颤栗不敢说话的刘协看着一步步上来的晋王,已经胆怯到了极点,终于艰难的挤出一丝带着哭腔的话语:“晋…..晋王…..你…..”
“陛下不要说话,听孤说。”公孙止将七星刀在大氅上擦了擦,在天子旁边跪坐下来,望着空荡荡的下方,“孤从一开始从未想过坐这皇帝位置,就想把这天下打完了,各路诸侯都收拾干净了,将来如何,就交给儿孙辈来做,可如今看来有些事……孤也是决定不了的。”
他将七星刀缓缓归鞘,抬起手拍了拍两人身下的软垫,声音回荡在大殿:“.…..也如曾经洛阳,你无法决定自己命运一样,会从一个农家子变成坐在朝堂受人敬拜的皇帝是一样的,因为这‘势’需要你我这样的人。”
刘协瞪大了眼睛,听到的心惊肉跳,好半响,才支支吾吾的开口:“晋王…..都知晓…..了?”
却是见到旁边的晋王肩膀抖动,陡然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公孙止手掌抚过案桌,转过脸来看他好一会儿,笑容里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因为真的天子,是孤派人杀的。”
“啊……”刘协叫了一声,被吓得侧倒,幸好一支手下意识的撑着才没真的倒下去,晃动的珠帘里,脸色惊恐:“真刘…..刘协是晋王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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