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陈庆年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自从临安总投降之后,他体会到人生原来可以充满了新鲜。绝望、逃亡、茫然,如果不提这些情绪与感受的负面性,陈庆年尚书无疑感受到以前从未能感受到的新世界。现在,陈尚书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有充分的勇气去面对蒙古大使。对他这样的文官而言,如此勇气绝非常态。
面对自己敢去面对的东西之时,文官不太会有平和的心态,他们往往用一种居高临下审视的态度去观察,去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当然,这是得在这些人还没有衰老到失去好奇心的情况下。
“……大宋现在要杀的都是我们大元的官员,应该把这些人送还给我们大元!”大元大使乌里不花赤面对大宋礼部尚书陈庆年大声说道。最近从大都送来的命令中就包括绝不将宋国降将交给宋国的命令,理由是他们已经是大元的人,宋国没理由处决他们。大元的人还包括宋国西征时候俘虏的人员。
陈庆年陈尚书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依然还有恐惧,‘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的确讲述出了文官们的心态。然而陈尚书此时终于可以初步摆脱这种恐惧,因为赵太尉让他们这些官员在鄂州战役的时候前去‘劳军’。亲眼见到鄂州城内被宋军杀的尸横遍地的蒙古军,见到那些如同惶恐羔羊般在走向战俘营的蒙古军,陈尚书发现他内心中有些东西被极大改变了。
乌里不花赤大使要说的话并不长,在对方根本不为所动的时候,要挟带来的快感也会被极大削弱。看着宋国礼部尚书陈永年那种文官的软弱与傲慢的表情,乌里不花赤大使很想扑上去用拳头让对面的这家伙知道谁才是强者。然而乌里不花赤并没有敢动手。他不害怕陈庆年,但是他害怕礼部的护卫,一旦乌里不花赤先动手,那就肯定会被礼部护卫十倍百倍的殴打与折磨。大元大使觉得汉人有句话说的不错,好汉不吃眼前亏。
等大元使者讲完了大元的看法,大宋礼部尚书问道:“除了此事之外,大使还有别的事情么?”
“你们何时会给我们回复?”乌里不花赤问。
陈庆年本想立刻告诉大元大使说,大宋绝不会理会大元的要求。不过陈尚书又觉得这未免太平淡无奇,他就问道:“若是我们要继续杀,你们除了表示不满之外,还准备干啥?”
这个问题算是问住了乌里不花赤,他来此之前也思索了到底怎么才能威胁宋国。大都来的消息里面明确表示,不允许对宋国进行军事威胁,大汗忽必烈并不准备再此时与宋国再次开战。如果不能进行军事威胁的话,乌里不花赤也就不太能想得出还有啥办法可用。
身为大元使者,乌里不花赤完全不相信大元和宋国有什么可以值得珍惜的友谊。汴梁条约大概就是双方善意的极限,而这个极限则是一纸为期三年的停战条约。哪怕只是三年的和平,大元那边都很担心宋国会不会真的履行。
乌里不花赤说道:“你们不能言而无信。我听闻你们宋国讲理学,讲廉耻。言而无信,那是无耻。”
“啊……”陈庆年呆住了,必须得说,乌里不花赤的话真的还很有些冲击力呢。至少让读书人陈庆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仁义礼智信,言而有信是最基本的道义所在。所以言而无信乃是无耻并没有说错。可陈庆年感受到强烈的违和感。
开动起脑筋,陈庆年还是被纷乱的想法所困扰。在不知所措的反应下,陈庆年突然感觉到了一种昂扬。在他的人生中很少有种全新的感受,很少有这种挑战到他基本理念的同时,让他又想真正斗争到底的感受。
“我们大蒙古素来讲究诚信,对长生天发誓之后就要做到……”既然不能动用武力,乌里不花赤依旧得向宋国表明大元的态度。当年金国与宋国议和之后,宋国要对秦桧鞭尸。剥夺了秦桧的王爵,谥号从‘忠献’改为‘谬丑’。那时候主战派当权,经过战争之后主降的史弥远杀了韩侂胄等主战的人员,积极奉行降金乞和政策,而金国的明确要求就是恢复秦桧的申王爵位及忠献谥号。
即便乌里不花赤不知道这个历史,等那帮汉臣向乌里不花赤讲述了这段历史之后,他也对金国的举动深以为然。这不是秦桧个人的身后名望,而是不能让宋国得寸进尺。蒙古很擅长得寸进尺,所以他们可不愿意给别人这样的机会。
听着乌里不花赤讲述着蒙古如何守信言,陈庆年突然眼睛一亮,他开口说道:“等等,我有话想说!”
乌里不花赤立刻停下来。这不是因为他很想听陈庆年说什么,而是让他搜肠刮肚的讲述蒙古的道德水平,对乌里不花赤也真的是个折磨。
“现在大宋与大元之间要维持的是《汴梁协议》对吧?”陈庆年经过方才的一番思索,终于理出了思路。说出这话之后,他心里面更加清亮起来。赵太尉之前对官员们进行的当下局面分析其实就是这么一个思路。
虽然不知道陈庆年到底想说啥,乌里不花赤却从对面这个宋国文官身上感觉到一种让他感觉不舒服的气场。所以他迟疑之后才答道:“……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