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雨又接着下,我起床吃饭,裴其宣坐在敞厅里弯着眼问我:“昨晚上王爷夜探知府衙门,可有收获没有?”我哦哦了两声,符卿书转了进来,劈头也是一句:“昨晚上知府衙门里可有收获?”我说:“些许有点。”小顺摆上买的稀粥烧饼,我四下看看:“少了个人罢,苏公子呢?苏公子怎么没过来?”
小顺端着一碗粥傻在桌边,转头看小全,小全转头,看门旁的忠叔。忠叔看了看我,扑通跪在地上,哭了。“王爷,苏公子他,他,他……”
我皱起额头:“苏公子他怎么了?”昨天中午吃饭还分明在。
忠叔抹了一把眼睛:“苏公子,他让老奴转告王爷……还,还让老奴给王爷一封信,苏公子他,他说~~”
我搁下筷子,两根指头夹起忠叔手里的信桌子上一扔:“只告诉我,苏公子,哪里去了。”
忠叔抬起头,老泪纵横:“苏公子,他到城外山上的摩云寺去,去……”
屋檐的水砸在石阶上。我闭上眼。
苏衍之,苏公子,你又是哪里想不开,好端端的要去做光头。
“房子东西,统统都不要了?”
“苏公子说,身外之物,随它去罢。”
身外之物随它去罢。有钱人。
我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走的,肯定有高伯,昨天下午?”
忠叔点头:“昨天下午,王爷去瞧小侯爷的时候。老奴不是隐瞒不报,是苏公子他让老奴到今天才说。老奴,老奴……”
我截住忠叔的话头:“摩云寺怎么走?”
忠叔再抬头,看我,张张嘴,终于吐出字来:“城外向西,天雾山。”
我绕过忠叔,跨出门坎。小顺在我身后颤着嗓子:“王,王爷,左右等天好了再说,下这么大打不到轿子,这府上只剩下一辆车昨天被苏公子……”
我走廊底下摸了一把油纸伞:“王爷我没腿?!”
走过马棚我往里看了一眼。早该练一练骑马。
雨下了两天地也湿透了,一脚一软一脚一陷。我大步流星在前面走,小顺小全和忠叔隔着两三步扛着伞摇摇晃晃地跟。出了巷子转过大街到了城边。背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进。奔过我勒住马头。
符卿书骑在马上,看着我吐出两个字:“上来。”
关键时刻见人心。符小侯,够意思!
我扔掉伞翻身上马,在符卿书背后坐稳。符小侯一抖缰绳,马在雨中打了个喷嚏,撒开四蹄。
老天还要凑个热闹,两三道白光一闪,几个闷雷响过,雨倒的越发紧。马到云雾山脚下。我同符卿书从头发到脚跟水直直往下流。我贴着符卿书透湿的后背,给他提个醒儿:“我说符老弟,你可看清了前面。万一上山的时候打个滑,要么一头撞到树上,你我哥俩今天就精彩了。”
摩云寺真他妈的会挑地方,偏偏盖在山顶。马跑到半山腰,再上的小路换成我和符卿书牵着它一步一滑往上爬。符卿书念了两句诗风雅“难得花前月下,一蓑烟雨知足。”我抹了一把脸:“听就知道写诗的人没过过你我现在这种日子。”
爬到我两腿打颤,摩云寺终于到了。我一头撞到门前拍了两下。一个小沙弥探出一颗光头来,看了看我与符卿书的落拓模样,阿弥陀佛一声:“二位施主是避雨的罢,快快进来。”我靠!有人爬到山顶来避雨么!我一步跨进门坎:“不是避雨,找人的。”
摩云寺的住持老和尚我很欣赏。难得说话简洁,办事利落:“阿弥陀佛,施主找苏居士是么?他在后厢,两位跟我来。”苏居士,既然叫苏居士,便是苏公子还没来得及剃头转正。我的心安安稳稳回到肚子里。
苏公子拿着一卷经书从桌边站起来,我果然没什么话好说。没立场,没资格,那点情分,你说有就有,说没就没。
所以苏公子水波不兴地看我,我一言不发地看他。
这就是某种傻X场面的至境,两两相望,没有话讲。
符卿书在苏公子身边扬起手,一记掌风向后颈。姿势流畅优美动作利落干脆。我向前一步伸手,接住苏公子下倒的身体。对符小侯感激涕零地一笑:“好兄弟!”
住持大师说:“阿弥陀佛。”
我打横抱起苏公子,吃的少也有好处,轻便好运送。
住持大师站在庙门口:“阿弥陀佛。”
我对老和尚一龇牙:“大师,苏居士我带走了。”
老和尚说:“阿弥陀佛,老衲只是想问施主,一匹马能驮三个人么?”
我腾不出手来摸鼻子,干笑。
住持大师也对我一笑:“苏居士昨天的车在后院。”
我无限感激地对老和尚咧嘴:“大师,好人。”
心到之处便是灵山。老和尚送出门前托老子捎给苏公子。下山果然比上山容易,马拖着车一路小跑不到两个时辰就进了城,到了苏府。
把苏公子摆放回他卧房,我涮个小澡换了干衣服又踱了过去。裴其宣在苏衍之卧房门口站着,向我道:“符小侯爷说,照他拿捏的力道苏公子要掌灯的时候才醒。我让小顺去药房抓几帖祛寒的药煎汤,王爷先喝一碗去房里蒙头睡一睡罢。”
我擦额头:“也罢,苏公子醒了让小全报一声,我再过来。”
裴其宣道:“正好回了房,王爷先看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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