肇庆府横春园。
如果说大清一南一北一明一暗两个权力中心尚处于萌芽阶段,那么广东省两个权力中心在渐渐形成则明眼人都看得出。
两广总督胜保几乎就没在广州城驻留几日,一直以统调帮办军务的名义留在肇庆,这可就苦了一干地方官员,公文往往要备两份,一份送往广州将军府,一份送往肇庆总督行辕。
而六王登基后,前往肇庆觐见总督大人聆听教诲的官员也多了起来,肇庆渐渐成为了广东另一个权力政治中心。
肇庆城横春园平淡疏朗,富有山林之趣,乃是肇庆刘姓富商祖业,现今则让与总督大人,成为总督大人的行辕。
此时的横春园花厅,坐了四五位官员。
两广总督胜保,曾经屡次在叶昭面前受窘,此时却气定神闲的端着珐琅彩茶杯品茶,为何?六王登基,心下大畅,有了反击的资本。
提督广东全省陆路军务总兵官黄梁维,胖的惊人,那檀木镂花椅在他屁股下咯吱咯吱的响,被摧残的好似随时都可能散架。可这个大胖子,却是任何人都轻忽不得,广东全省绿营皆受其节制,乃是仅次于景公的武官实权人物,手上沾满广东洪门会众鲜血,虽英法联军入侵广东打破了广东绿营建制,加之景帅收编,绿营兵大半被编入景帅各部,但他仍有数营绿营调度,更莫说就算景帅前锋左右翼中也多他故旧了,就算这些昔日绿营武将转换门庭,但多少对他总有个旧日上司情谊。
胜保也未想到黄梁维会同意与他一起上折子与景祥为难,不过再想想也就释然,不管景祥面上怎么拉拢他,这位昔日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被架空总是事实,黄梁维看起来肥胖愚蠢,可实则对权力比谁都热衷,又怎肯不明不白的成为光杆将军?
提督学政田贵,不消说了,对广东新学抵制最为激烈,都已经几次弹颏景祥,更莫说联名请广州将军退民事这等折子,他还觉得折子措词太过温吞如水呢。
布政使唐树义,嘉庆二十一年举人,历任汉阳府同知、甘肃巩昌知府、湖北按察使等职,是位脾气火爆的花甲老人,对于广州新政不满溢于言表,时常对人叹息竖子不足与谋,这个竖子,指的是谁人尽皆知。
盐运使马辅辰,道光十五年进士,五十多岁,精神矍铄,看起来一团和气,文儒不凡,实则当初任陕西凤分盐法道员时,就捞足了银子,来到这粤东首富之区本以为可以大展捞银拳脚,谁知道景帅新政,通商简务,他这盐运使几乎要变得可有可无,权力被粤海关以及各种通商机构瓜分殆尽,他面上虽对叶昭唯唯诺诺,但只怕期盼叶昭倒台之心,比胜保、田贵等人还要更甚。
胜保看着在座官员,颇有些志得意满,当初也绝没想到会有如许多人对景祥不满,这阖省大员中,只有巡抚柏贵与按察使李蹇臣与其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柏贵就不说了,没有景祥,只怕他的乌纱马上不保,可李蹇臣却是知名大儒,所著《守拙斋训语》、《守拙斋杂著》、《宋拙斋诗钞》等文集传诵一时,会与那离经叛道的黄口小儿混在一起,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按察使主管一省刑名,听闻是在律法上那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却颇得李蹇臣赞许,称为朝闻大道、夕死可也,竟然开始尽心竭力相助景祥,好似要搞什么广东通商法例等等地方法则,这景祥的迷魂汤也委实厉害。
不过不管怎么说,广东首要之员,自己六占其四,加之景祥新政行事日见乖张,却不信就斗不赢这黄口小儿。
“这折子又有多少人具名了啊?”胜保放下茶杯,笑着问学政大人。
田贵捻须,颇为得意的道:“惠州、雷州、高州三府府台都愿意具名。”他不怕得罪人,倒成了联络道府官员的最佳人选。
胜保心里嘿一声,好家伙,田贵果然老而弥坚,学台就是学台。
田贵却又恨声道:“依我愚见,不若这帖子就联名弹颏景祥,皇上圣明,两宫太后圣明,总不会叫他这样胡来!”
胜保微笑不语,看向了提督黄梁维。
黄梁维好似一直在闭目养神,偶尔还有轻微鼾声传出,令几名官员不时侧目,更有官员心下暗暗耻笑他。
谁知道他突然就睁开了眼,双目如电,凌厉无比,但只是短短一瞬,很快就黯淡下去,一派睡眼昏花的神气,嘴里含糊着道:“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啊!”
不知他为人的藩台唐树义、盐运使马辅辰怵然而惊,这弥勒佛黄胖子可不简单啊,莫怪总督大人这般看重他。
胜保微笑道:“军门之言不错,欲速则不达,何况景祥将军提兵有道,就算行事荒诞些,但皇上想也惜才,还用他统兵北进,剿灭发匪为宜。”
藩台唐树义、盐运使马辅辰都点头。
提督学政田贵却鼻子里哼一声:“提兵有道?运气而已,神保、哈里奇、韩进春皆不畏死之辈,却与他何干?”
胜保笑着端起茶杯,唐树义、马辅辰也均觉学台的话说进了自己心坎儿。
弥勒佛黄梁维又眯缝着眼睛开始养神。
……将军府花厅,叶昭慢慢品着茶,偏座红皮革绣凤沙发上,李小村恭恭敬敬坐的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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