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啸的话,钱谦益缓缓抬起头。
他那眼褶很深,环环圈圈的有如蜥蜴一般的眼睛里,有一种莫名的畏惧,他又偷眼上觑,悄悄打量了一下那个高坐龙椅上的李啸后,才犹豫地说道:“禀唐王,先前弘光伪朝,那马士英阮大铖等小人,把持朝政,操弄权柄,大肆迫害我复社生员,实是可恶至极!可恨当时微臣身单力薄,又无权势,只能坐视其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但在下心下,实是无日无时不深深痛恨之!“
钱谦益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又斜眼偷看了一下李啸的表情。
他有些失望地发现,他这番堂皇表态,李啸却面无表情,完全没有任何神情变化。
钱谦益无法猜透李啸的真实想法,遂又继续说道:“现幸得唐王统兵南下,扫除奸邪,重现我大明之光天浩宇,臣等沾恩带露,何其幸甚。只是现在,那南京诏狱,以及其他诸多州县之中,犹有多旬复社生员关押在系。故微臣希望,唐王能宽大为怀,一扫伪朝之恶,将这些复社生员尽皆放出,让其同沾圣朝雨露,共沐天恩宣化,则微臣感念之至,复社亦是对唐王感激涕零。”
听到钱谦益这般话语,李啸却不觉陷入沉吟。
从前世穿越过来,略略读过明史的他,当然知道这个复社是个什么组织。
复社说白了,就是一个明末文社。是在崇祯二年时,成立于苏州尹山,系由云间几社、浙西闻社、江北南社等十几个社团联合而成,主要领导人为张溥、张采等人,这些人“形影相依,声息相接,乐善规过,互推畏友。“,成为一个结社组团的读书人团体。
时值明末乱世,张溥等人痛感“世教衰,士子不通经术,但剽耳绘目,几幸弋获于有司,登明堂不能致君,长郡邑不知泽民“,所以联络四方人士,主张“兴复古学,将使异日者务为有用“,因名曰“复社“
复社的主要任务,固然在于揣摩八股,切磋学问,砥砺品行,但又带有浓烈的政治色彩,并以东林后继自任,他们主张“蠲逋租,举废籍,撤中使,止内操“(吴伟业《复社纪事》),反映着“吴江大姓“等江南地主、商人的利益,又与这一带市民阶层的斗争相呼应,因而具有相当广泛的基础。
它的成员主要是青年士子,先后共计有2255人之多,声势遍及海内。该社春秋集会时,衣冠盈路,一城出观,社会影响极大。主要集会有吴江尹山大会(1629),南京金陵大会(1630)和苏州虎丘大会(1633)。这几年间,许多复社成员相继登第,声动朝野,而许多文武将吏及朝中士大夫、学校中生员,都自称是张溥门下,“从之者几万余人“(杜登春《社事始末》)。
在这个李啸穿越而来的时代里,在南京的复社士子,不满于马士英阮大铖等人招摇过市与贪赃误国,曾联名写出《留都防乱公揭》,公布马阮等人的诸多罪状,一时间,街知巷闻,众议纷纷,让马阮二人名声大臭。
后来,马士英、阮大铖拥立福王,把持朝政,对这些复社成员衔恨入骨的马阮二人,立即对那些反对过自已的复社成员,进行了严厉的报复迫害。
诸如黄宗羲、顾炎武、方以智、陈贞慧等复社著名人物,皆被关押入南京诏狱,在狱中被严刑逼供,苦捱度日。而其余的零散复社人物,则被马阮二人借监国之名下旨,严令各州县官员缉拿他们,把这些复社成员统统关押在各州县牢狱,甚至连他们的家属与有牵连的门生故旧,亦同样入狱关押。整个复社势力,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有道是,斩草要除根,出手不留患,马阮等人制造的恐怖气氛,当然不止是要吓吓这些复社人员,而是要一步步地,将他们致于死地。
按马士英等人的本意,是在将他们罪名坐实,罪证确认之后,就将他们全部处斩,从而一举扫除江南之地的全部复社成员彻底铲除,以绝后患。
象现在向唐王李啸禀报的钱谦益,其实也是复社中的一员,只不过,他一见到马士英等人执掌大权之后,迅速地摇身一变,开始毫无廉耻地上书给马士英歌功颂德,一时间,时人皆鄙。
而马士英见他这般识时务,懂进退,虽鄙薄其为人,但钱谦益的马屁着实受用。于是,为了拉拢这个颇有名望的所谓的东林清流与复社骨干,以彰显自已的胸襟与手腕,遂推荐钱谦益任南明弘光朝廷礼部尚书。钱谦益这才逃过一劫,转祸为福,从此在弘光朝中腆颜度日。
只不过,马士英等人没有想到,这罗织罪名的工作,就快要完成之际,那唐王李啸,却忽然带兵南下,一举攻下南京,弘光伪朝廷仓皇迁都,逃遁福州,这样一来,那些被关押在狱的复社学士,才能这般机缘巧合地,侥幸逃得一条性命。
李啸注意到,钱谦益说完这番话后,阶下的其他降官,亦是在偷偷地观察着他,想看看李啸到底是作何反应。
更直白一点来说,就是他们想看看这位唐王李啸的立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毕竟,现在诸如马士英阮大铖等人均已逃走,留下了这些降官,大多是对复社抱有同情或欣赏之情的。如果李啸能顺利释放这些被关押的复社人员,无疑是向他们展露了一种十分可信的亲近态度。有这个态度为前提,那么,复社人员以及他们的同情者,都会在将来,一定会有一个与弘光伪朝完全不同的光明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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