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童寺钵盂峰,一处幽静隐秘的禅院中。
花青正坐在蒲团上,听眼前这东瀛僧人,讲述东瀛那方风物,有天童寺老主持作陪,还有一众涅槃武僧和圆法禅师相伴。
花青在江南之地各处游历,之前就来过天童寺,而且因昆仑门徒的身份,在江南这边交友广泛,很是吃得开。
此时过来,自然被奉为座上宾。
而这处禅院里,居住的都是自东瀛渡海而来的比叡山僧众,看得出来,他们这一趟是吃了大苦头。
虽在天童寺修养了一段时间,但依然是面黄肌瘦,倒不是说天童寺伙食不好,只是一个个眼中无有灵光,暮气缠身。
就像是被凭空抽走了精气神,作朽木之态。
这显然不正常。
这像极了花青见过的,那些被万灵邪阵抽取真气后,活下来的武者。
但这些僧人又没有老态,似是精元未损。
实在是奇怪的很。
正在给花青讲述的,乃是比叡山天台宗的当代主持。
这东瀛佛法,取自中原,各项佛法戒律,除了些许细节外,与中原佛门大相径庭,就连僧袍衣物,都非常相似,一脉相承。
当然,眼前这位东瀛老和尚手中的法器,身上禅衣的文字符号,倒是和中原佛门有些许不同。
这也能理解,任何宗教去到不同地方,都要经过一系列的本土化。
老和尚的面容憔悴,如外在那些东瀛僧众一样,双眼中毫无灵光,暮气沉沉,脖颈上,还有一道狰狞刀伤。
虽已愈合,但看上去依然触目惊心。
不难想象,他们逃出东瀛时,肯定是经历过一场浴血厮杀的。
如他所说,与天台宗一起逃亡的东瀛佛门,本残存有四五百人,但能平安来到天童寺的,只有一百人不到。
其余的僧众居士,要么永远留在那片已毫无希望的地狱里,要么,就在滔滔海水中沉眠。
以血难渡海,这五字中透露出的意味,当真沉重。
这东瀛老僧,法号真济,说的一口流利汉话,若不是身上有东瀛文字的僧衣,只看体态谈吐,花青绝不会认为他是域外之人的。
待花青入门坐下,便有天童寺主持弘法禅师转着佛珠,为花青解释到:
“真济禅师,在三十三年前,海路尚未断绝时,便来我天童寺学习佛法,在寺中生活八年,待佛法精深后,才回返东瀛。
他与老僧乃是至交,信我天童寺能庇护东瀛佛家最后的希望,便带苦难僧众,投入我寺中,老僧不敢怠慢,当夜便送出书信往涅槃寺去。
圆悟主持便遣圆法大师,来我寺中坐镇,还有众武僧相随,护持佛国,老僧这才放下心来。
然自真济禅师到我寺中,便有贼人日夜窥探,还欲截杀投毒,扰的寺中人心不定。”
“是贫僧连累了天童宝刹。”
东瀛老和尚也哀叹一声,宣了声佛号,他看向花青,说:
“我等逃离时,被毛利大名追索,原本以为到达中土,便可得无恙,谁知大名心如铁石,竟依然派人渡海追杀。”
“宁波城外港口处,近些时日,确实多了很多倭国商船。”
花青摩挲着手指,问到:
“那些都是那个什么大名的追兵伪装?”
“不全是。”
老和尚哀叹一句,说:
“我国土如今,已成人间地狱,多有人如我等一般,乘船逃离故土,往中土,三韩之地去,那些国人虽自称商贾,怕也存了避难之意。
只是他们畏惧那仙人责难,不敢说出真相罢了,唉,众生皆苦,为求活命,只能出此下策。”
花青点了点头,又问到:
“我少时也听闻,泉州沿海,多有倭国商人行商,海路繁荣得很,曾听闻倭国风物,与我中原不同,确有连年战乱之祸,却也没到民不聊生的地步。
你国天皇万世一系,还能维持住国朝大体,那时是二十多年前,神风尚未出现,也未断绝海路的时代,但如今听你说,倭国成人间地狱。
想来,这二十多年海路断绝的时间里,你国中必然生出大事,可是蓬莱贼人为祸苍生?”
听花青所说“蓬莱”两字,倭国老和尚的身体便颤抖了几丝,显然是这个名字,戳中了他心中最大的恐惧。
他连声诵念佛号,这才使心神安定,又抿了抿嘴,哑声说到:
“自飞鸟时代以来,我国土中,便战乱渐生,缘由回溯,皆因五百年前,有仙人西来,人前显圣,传授术法武学,乱了国朝纲要。
各地大名的野心被煽动,百年发展,终于引发人间灾祸,整个东瀛国土,都落入动荡不休的厮杀之中。
百万兵卒霍乱不休,各地大名为求权势,引得人间宁静不在,佛法净土六道,也再无人追随。
人心一去,便是黄泉开端,天魔肆虐,生出人世绝望。
但确实如公子所说,这乱局虽持续百年,但直到二十多年前,也只是人间之祸,民生惊扰,但也还能勉强维持。
但那时,蓬莱三位仙人,却已在我国中世代传承,云中君,月君还有幽冥君,五百年间,他们一直被历代天皇视作肱股之臣。
仙人也确有妙法,能安邦定国,维持天皇威仪,使大名乱战中,也不敢冲撞皇宫御所,便如定海神针,引得生灵崇拜追随。
直到神风现时,我等僧众与其他宗教,虽被蓬莱排挤,只觉是信念之争,不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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