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人指正,只要主子们信了,那就是结论了。
“哈哈哈哈哈!”钱妈妈捧腹大笑起来,笑得眼中含泪,笑得直不起腰来,“我真是蠢啊,后知后觉,哈哈!夏月能被逼得自尽,这里还有什么道理可讲?能逼死一个,又怎么会在乎再弄死我呢?”
钱妈妈一个人笑得疯癫,楚维琳却不觉得好笑,她在章老太太的眼中读到了一丝怜悯,而怜悯后头,更多的是狂风暴雨一般的嘲讽。
“在被逼着自尽之前,可没有谁逼着她去害桂氏满娘,没有人逼着她去妒恨满娘,她自己走错了路,还有脸怪别人?”章老太太冷笑道。
“不对!”钱妈妈越发激动了,她几乎是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章老太太,道,“夏月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能一步步爬上来,你不敢为难满娘,就刁难夏月!夏月是有苦衷的,我娘与她一块长大,最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章老太太的声音抬高了,尖锐的声音像一把刀子。
楚维琳想,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章老太太,即便是这位祖母留给她的印象大部分都是苛刻、挑剔、严厉,却也和现在的并不一样。
“有苦衷和害人根本没有任何关系!我对她的过去不敢兴趣,也不需要了解,我只需要知道她的错处和惩罚,这才是她应该得了。夏月可怜,那满娘呢?”章老太太直起身子,对着钱妈妈道,“我想问时就问你几句,我若不想听了,你又能如何?”
话音一落,章老太太忽然扯出一个阴沉笑容:“渝妈妈。”
渝妈妈会意,迅速招了两个守在中屋的粗壮婆子进来,在钱妈妈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拘住了她,又拿帕子堵住钱妈妈的嘴,让两个婆子把她拖了出去。
楚维琳莫名有些心惊,不久前还你来我往说着话,哪知章老太太会突然之间动了手,但她一琢磨章老太太的话,多少也能体会祖母的心情。
满娘无疑是可怜的,她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可章老太太也很可怜,她分明是想容下满娘的,却因此背负了一辈子的罪名,不管她如何做,在婆母和丈夫心中,她都是一个罪人,他们从未在满娘的事情上原谅过她。
何处去说理?
无处去说理。
章老太太也不想去说理。
钱妈妈被拖走了,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
章老太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冰冷了,入口发涩,她却不觉得难喝,一口接一口抿完。
放下茶盏,她抬起有些模糊的眼睛看向何氏,又把目光移向了楚伦歆,最后停在了楚维琳身上,迟迟没有再移开:“人生在世,能有几个称心如意的?又有几个没受过委屈没有苦衷的?忍气吞声也好,奋起拼争也罢,都是自己的事情,哪有这么多的故事和理由。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就闭嘴,东拉西扯的丢的是自己的人!至于底下人,做对了赏,做错了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三人具是垂首听训,谢过了章老太太的教诲。
楚维琳仔细琢磨着章老太太的这番话。
章老太太一辈子的选择在这几句话里头彰显。
她有苦衷,她做了自己的选择,却从不和别人说她的委屈。在楚证赋心中,她比不过满娘,她也不会为了自己去开脱,无论说得多么无辜,都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不堪,章老太太只是咬着牙打理后院,养育孩子,做着她能做她想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楚维琳想,章老太太是对的,夏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钱妈妈和善绾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要给夏月报仇,其实都不是重点。
那些事情,知道了就是个故事,不知道了,也不会改变她们“罪恶”的性质,故事再凄美,为恶就是为恶。
对人如此,对已亦是如此。
就如同前世的楚维琳,多少悲伤苦楚交叠,她选择了复仇,她不能说自己就是“善”,只不过成王败寇,她整垮了常家,赔上了自己的命。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无关对错,只论输赢。
前世两败俱伤,今生,她不想做一个输家。
渝妈妈进来,禀道:“奴婢把钱氏关在柴房里了。”
章老太太颔首,只有对着渝妈妈的时候,她才会有一些放松,许是刚才的事情耗费了她太多心力,章老太太愈发疲惫,低声道:“把善绾挖出来。”
渝妈妈应了。
那个善绾,要是留着,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添幺蛾子。
至于钱妈妈,她是楚维瑶的奶娘,不能打杀,只能病故,这其中的度,渝妈妈最是清楚的。
章老太太实在是乏了,便把后头的事情都交给了何氏。
楚伦歆和楚维琳退出来,一道往清晖苑里去。
宝莲跟在后头,一言不发。
入了清晖苑,陆妈妈坐在窗边,怀中抱着霖哥儿与方妈妈说话,见了楚维琳,她格外激动,把霖哥儿交到方妈妈手中,上前握住了楚维琳的手,仔细打量道:“姑奶奶又长了些个头,脸也比从前圆了些。”
楚维琳扑哧笑了,心中阴霾散了不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道:“月子里吃了不少东西,全长脸上了。”
陆妈妈笑眯了眼睛:“这样好,更有福气了。”
陆妈妈说完,抬眸看见后头的宝莲,惊奇道:“怎么脸上妆都花了?赶紧打水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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