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扬似哭又似笑,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终于,他的肩膀轻轻抖了抖,靠着墙壁无声地哭起来。
许久之后再抬头,地牢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他一只孤鬼了。
翌日清晨,冷风夹杂着小雪,蓝止一身素蓝装束,站在大殿之前,衣带和黑发随着风雪飘摇。
依照北行规矩,弟子杀了同门的,一律散去修为,驱逐出派。吴家、范家一共来了十多个人,范家只要杀人偿命就好,吴母却情绪激动,坚决要把白风扬带回儿子墓前,跪下忏悔之后再杀。
白风扬垂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范家领头之人道:“如果现在就把白风扬散去修为,成了凡人一个,路上颠簸,恐怕去吴家之墓的路上就死了。”
吴母咬牙道:“把他的四肢割掉不就好了?”
万长老听了有些不高兴:“你把他四肢割断,他路上自杀怎么办?况且我北行派又不是邪魔外道,只有散去修为一说,何来割去四肢的前例?”
宋长老命人取来一枚丹药,让白风扬张嘴吞了,说道:“这是封神丹,我已经暂时封住他的修为,三个月之内连剑也拿不起来。你们用玄铁囚车将他带走吧。”
吴母冷笑一声举剑挥来,空中却忽然现出一道寒光,紧紧缠住她的长剑。蓝止站在她一丈之处,冷冰冰地说:“出了北行山脉,你想要怎么处置他,我们不会再管。但只要在我北行地界,就不得妄加刑罚。”
白风扬的嘴唇轻轻一动,低着头没说话。
吴母的修为只有地阶,如何与蓝止抗衡?她忍气吞声把剑收了,亲自指挥着人将白风扬关在玄铁囚车之内,噙泪喊道:“走!今天把害了斐儿的仇人抓到手,等下将他在斐儿墓前碎尸万段!”
飞雪连天,埋了母亲的哀伤,一行人沿着山间道路蜿蜒而去。
万长老叹息一声:“这件事骚扰我北行派几个月,现在终于算是有个结果了。云想带几个人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出北行山脉,之后就算再出什么事也与我们无关了。”
容云想连忙起身:“是。”
万长老对蓝止和苏楚道:“你们两人跟我来,有件事要与你们商议。”
蓝止就知道自己肯定脱不开身,好在救白风扬的事已经交付给墨离了,当下也不再多想,与苏楚一同跟着万长老和宋长老进了内殿。
果不其然,说的便是将苏楚提做引领弟子一事。
苏楚长得一表人才,清俊儒雅,又年纪轻轻便升到天阶,万长老和宋长老看在眼里,都有些惜才爱才之意。苏楚却低了头,皱眉道:“弟子生性喜僻静,不善于与弟子们打交道,愿继续在云长老座下当一名丹师。”
万长老和宋长老互看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引领弟子不做,偏要给门派炼丹。宋长老劝说道:“你前些日子替你蓝师兄照看弟子,我们都看在眼里,何必自谦?”
万长老也道:“引领弟子每年所发丹药、灵石、法器最丰,修行的时间也多,你现今不要这位子,不是糊涂了么?”
蓝止一动不动地坐着,半个字也不说。
苏楚毕竟年轻,未经大场面,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经不住这两人的轮番轰炸,听到最后连门规都搬出来了,终于皱着眉松了口:“弟子不敢执拗,任凭长老和蓝师兄定夺。”
万长老微笑道:“既然如此,明日开始接手你蓝师兄的弟子。他如今只剩下二十六人,你又与他们熟悉,不会太难。”
苏楚:“是。”
万长老又向蓝止道:“白风扬的二十九名弟子,从明天起就交给你了。你坐镇我们放心,不怕降不住他们。”
这件事对蓝止来说,实在是大大的不公,但要立刻找人接手白风扬的弟子,却也是难事一件。万长老和宋长老心中有愧,好好安抚了蓝止一阵,又让功德房为蓝止记了大功一件,总算说得过去了。
两人出了门,苏楚仍旧皱眉不语。蓝止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问道:“怎么,在想李悠么?不能做丹师了,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启齿?”
苏楚面露尴尬:“蓝师兄怎么知道?”
“你早就能升上天阶,却迟迟不肯,拖了半年有余才升上去,不是等人又是为了什么?”
苏楚怔了片刻,笑道:“什么都瞒不过蓝师兄。”
两人闲聊几句,蓝止别了苏楚,一路走着来到自己院门口,却见阿生正在喂小浣熊吃豆子。蓝止现在才有时间管它,也不让它继续吃了,叫来卧房中道:“听说你能根据味道辨识草药,可有此事?”
小浣熊连忙点头。
蓝止从旁边匣子里取出一枚低阶的疗伤丹药,抠下指甲那么大的一块,放入小浣熊的口中:“跟我说说,这里面都有些什么?”
小浣熊蹲在地上嚼了嚼:“只有两味灵草,碎香草和怀松草。”
蓝止心头一动,取出一枚天阶的疗伤丹药,也抠下指甲那么大的一块,说道:“别吞下去,舔一舔就吐出来。”
小浣熊赶紧捧着丹药舔:“三味草药,碎香草、八风棱和蕴……蕴什么来着?蕴章草!”
蓝止眉毛一挑:“想不到竟然有这本事。” 玉牌里有好些从未见过的丹药,不知道丹方是什么,要是能把成份都知道了,说不定可以自己炼制,倒也是好事一件。
小浣熊赶紧讨好道:“我天生就有这本事,尝过的东西从来不忘,菜里不论有什么我也能尝出来,丹药里的灵草,只要尝过的我都能叫出名来。”
蓝止心道,这不就是吃货么?
他不敢让它乱吃药,陆续取出几颗温和的丹药让它尝,尝出来的灵草成分半点不错。蓝止越发来了兴致,让它留在房中,一起研究丹药的药性、灵草。小浣熊还从没跟旁人这么亲密过,蓝止的桌子靠着灯火,又暖又舒服,不知不觉竟然打起了呼噜。
幸好它的身型小,蜷成一团时就像枕头那么大小,蓝止这时候也不好把它赶出去,将它抱上床盖了被子,转身出了门。
这时候夜深人静,后山风凉,黑漆漆、寒浸浸的不见一个人影。蓝止在寒风里等了好半天,突然道:“怎么样,救下来了么?”
蓝止的身边落下一个黑色矫健的身影,黑暗中辨不清晰是人是兽,却听墨离冷冽的声音有些急促:“我在北行山脉外等着,傍晚才看到他们出来,吴家、范家的人都受了伤,囚车里已经没人了。”
蓝止的眸色一动:“白风扬不见了?”
“嗯,不见了。不知道是自己逃脱,还是被人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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