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纬一面施施然应着,一面遏制着震惊,摩梭翻看手里的鱼鳞匕首。
白昼的阳光下,将匕首稍稍侧转,便能看到那仿佛烛焰内心的蓝色光晕,萦绕在鱼鳞纹的刃面间。
这就是邵清那对匕首中的一把,也在蔡攸家奴的手中出现过。
他曾纬,两次都在高度凝神之中见过邵清的刀,不会弄错。
曾纬噙起嘴角,将刀递还给翟五郎,好奇道:“在下真羡慕你们这些能去五湖四海的商户,什么好玩意收不到呐。少东家,你这把刀,哪里弄来的?”
翟五郎有心结交眼前这位或许有官身的男子,一副不卖关子的坦诚:“我们是打铁世家,京城里有些名气,这刀,乃邻坊的一个浮浪子弟,晓得小弟爱刀,送来本坊换钱花的。”
曾纬“哦”一声,也不再追问,当下选了个马镫花样儿,起身挪步,去寻铁坊的掌柜付定钱。
掌柜刚写完契纸,听得门外骡车铃儿响,抬头一瞧,呦,老客户来催单了。
……
邵清带着王犁刀,迈进坊中,迎面见到曾纬,脸色不可避免地一滞。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拱手与对方见个礼。
走都要走了,此人今后,腾达也好,落魄也罢,都不会再出现于自己和妻子的视野里,自己何必像好斗的小公鸡一般,将戾气挂在面上。
曾纬却反倒提起了兴致一般,笑问道:“咦,邵提举也来照应铁坊买卖?”
邵清语调平缓:“与去岁一样,打些炊具,送去榷场。”
“哦……邵提举不是要举家迁往岭南么,怎地又往北边跑?”
“曾舍人费心挂念了。”邵清淡淡回一句,只转头,引导着王犁刀与掌柜交接。
曾纬并没有罢休的意思,踱步过去,盯着邵清道:“太府寺的提举,可是要职,邵兄当差正是春风得意、深得简王倚重之际,突然就卷上铺盖、拖妻带子,哦不对,邵兄还没有子嗣,唔,你们这般仓惶离京,是有什么难言隐情吗?”
邵清叹口气,仍是温言道:“侮人者,实自侮也。曾舍人与在下再是有私怨,毕竟是朝廷命官、天子近臣,大庭广众,舍人你出言之前,还是应想着,给朝廷留些体面。”
曾纬眸中的悍然狠意一闪而过,抿嘴拱手道:“多谢邵提举指教。在下与提举,哪有什么私怨,反倒与提举的娘子,算得亲眷。二位到惠州后,于胡豆漕运上若有难处,千万别客气,只管写信与我,我自会盯着榷货务的表兄,关照二位。”
曾纬说完,瞟几眼面带错愕的掌柜,以及露出鄙夷的王犁刀,风度翩翩地告辞而去。
……
从铁器坊走到街口的茶楼,短短不到百步,曾纬觉得周身的血液,已经燃燃蒸腾起来,简直比夏末初秋的正午阳光,还要炽烈。
大胆的想象,令他兴奋无比,他几乎是晕乎乎地进了茶楼,叫了个二楼的雅间。
坐定后,曾纬吩咐伙计,在街边喊个帮闲的汉子上来。
“你,现下去巷子里的磁州铁坊,寻一位姓李、面黑、穿赭色纹锦夏衫的男子,请他到此处来叙话。”
汉子应承了,转身要走,又被曾纬叫住。
“那铁坊里,若有个颀长身材、五官还周正的青衫文士在,你就先于门外候着,带他与同伴走远了,你再进去寻人。”
三四个刻漏后,茶楼的木梯响起脚步声。
居高临下观赏街景的曾纬,转过头来。
曾纬没有想到,这个今日陌路相逢的买卖人,再次见到自己时,关上门后说的头几句话,就如惊雷炸响。
“官人,小的也正要寻你!方才在坊里,与君不善的那客官,小的认出了他。他,是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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