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沉壁梳洗后换了衣服, 略略休息了半个时辰,仍是往凝辉院而来。
江氏和谢霜都在房中,老太君精神不济, 半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江氏见她来了,便打发谢霜回去处理家务。
尹沉壁伺候老太君喝了水,又扶她起来坐着, 轻轻给她捶腿。
不一会儿闻思齐和闻嘉珏也来了, 江氏怕小孩子过了病气,只让他们在外间站着问了安。
老太君坐了一会儿,自觉有了点精神,便问江氏:“我得病这事, 你给二房三房说了没有?”
“今早让人传话过去了, 老太君生病可是大事,”江氏笑道,“这会儿他们也该来了。”
“哎呀,昨儿忘了嘱咐你, 你还真就给他们传话了, ”老太君埋怨道, “你呀你, 明知他们两家都在为女儿亲事着急, 何苦去给他们添事?”
江氏一时语塞, 尹沉壁忙笑打圆场:“母亲这也是成全他们的孝心,老太君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 您既病了, 若是不通知二叔他们, 回头他们知道了定是要责怪母亲的, 再说婚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定下来,哪里就急在这一时!”
老太君听她说得有理,也就没再说什么。
不一会儿二房和三房的人果然来了,屋子里顿时拥挤起来,花氏忙让闻思源姐妹出去找闻思齐,江氏也对尹沉壁道:“这会儿既然人多,你也回去歇歇再来。”
三人出了院子,闻思源道:“正好到六嫂那里把香方抄录一下,就是不知六嫂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正求之不得呢,你可是稀客。”尹沉壁笑道。
闻思源抿嘴一笑,跟着尹沉壁去了长桦院,闻思明自去了流影阁找闻思齐。
进了院子,尹沉壁带着闻思源上了二楼,请她在外间坐着,自己去内室把那本《燕闲清赏笺》拿了出来。
“前儿烧的就是这万春香。”她把书翻到那一页给闻思源看,又准备好笔墨纸砚。
闻思源看了片刻,拿起一支湖笔,抄录在纸笺上:“沉香四两,檀香六两,结香、藿香、零陵香、甘松各四两,茅香四两,丁香一两,甲香五钱,麝香、冰片各一钱;用炼蜜为湿膏,入磁瓶封固,焚之。”
尹沉壁在一边看她抄录,见她字迹端凝沉稳,虽秀气工整,却不似一般闺阁女儿的柔弱花俏,不由笑着赞道:“源姐儿字写得很好啊。”
“六嫂过奖了。”闻思源放下笔,喝了口茶。
茶是市面上较为名贵的六安瓜片,不过闻思源精于茶道,一口入喉,就觉出这茶乃是陈年的旧茶,涩味较重,不仅少了几分六安茶特有的清甜甘香,还隐隐带着一丝霉味。
她不觉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茶,就是她家里有头面的管事或妈妈,都是瞧不上眼的,看来是国公府里负责分配分例的下人拿了次等的陈茶来搪塞,就是不知道这位六嫂心里有没有数。
到底是人家家里的家务事,何况还牵涉到理家管事的大嫂,她想了一想,便没说话,低头去看那书上的其他香方。
尹沉壁见她又抄录了两个方子,等她搁了笔合上书卷,便把架子上一个两尺见方的木格子端了过来,把盖子打开来给她看。
“我这里还剩下一些香料,源姐儿既是要制香,就拿去用吧。”她笑道。
制香是个很浪费钱的事儿,掌握不好分寸容易失败不说,光是香料就很花钱,尤其几种比较名贵的香料,一种香制下来,烧的银子少则七八两,多则十几二十几两,完全就是富贵人家撒钱的一种消遣,尹沉壁试了一下,还是觉得完全不适合自己。
闻思源看了下格子里的香料,又对了对手中的香方,不觉笑道:“六嫂这里还挺齐全的,我看要制万春香,都不用再添什么了,就是要制凤髓香和蘅芜香,缺的也不多。”
“是啊,这些香料都是齐姐儿不要的,”尹沉壁拿来一个乌木匣子,把香料一一用纸包好装进去,道,“先齐姐儿要学着制香,买了一大堆香料,后来又不想做了,说太麻烦,要把这些香料赏了下人,上次我去给母亲请安时正好撞见了,这才讨了过来自己学着制一制。”
“齐姐儿就是这样,”闻思源微微一笑,“做什么事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诗书女红都是学了点就嚷着辛苦,倒是对些歪门杂道和赌博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有阵子还热衷卜卦,天天神神叨叨的,大伯娘也由着她这么任性,全纵着她,只大嫂有时还说一两句。”
尹沉壁想起老太君寿宴那天闻思齐玩六博和双陆时完胜四方的情景,也不由笑了,“她脑子灵活,心思也转得快,难怪家里头的人宠她——不过就是平日里行事太浪费了些。”
姑嫂两个暗搓搓地议论完齐姐儿,都自觉亲近了不少。
闻思源便抬头打量着六嫂的房间。屋子舒阔明亮,陈设都很简单,见不到什么特别名贵的摆件,八扇白娟纱的屏风上画的是《雨中归牧》图,最后一扇下面放着一个长颈素纹白釉梅瓶,插着三两枝雪果,枝上挂着成串豌豆大小的绯红果实,被后头清淡的屏风一衬,更是点点嫣红如沐霜雪,淡极中透着一抹明艳。
左边墙上挂着一副《溪山行旅图》,应该是这屋子里最名贵的一件摆设了,右边红檀木架子上,密密实实地叠了两格宣纸,下面一格还放置着各种装裱用具,堆着几个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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