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荫街离明德街不远, 是京都西市内的主街之一,街上店铺林立,楼宇骈阗, 处处朱栏玉户,重檐叠锦,街道两边还有不少商贩搭着木架和货摊,布匹、字画、针线、胭脂首饰、各类小玩意儿等等杂货乃至茶水小吃, 应有尽有, 一眼望去琳琅满目,喧闹繁华。
集贤茶楼在槐荫街的街尾,对面便是以秋露白闻名的漱玉楼。尹沉壁带着栖云上了二层明间,就见周围都已经满座, 而且基本都是女客。
还好任庄头和木桩已经占着了靠窗的一张桌子, 因他俩是这层楼少有的几个男客之二,显得很扎眼。
尹沉壁入座,任庄头赶紧唤了小二奉上茶来。
“见过大小姐。”木桩跟着任庄头给她行礼。
“不必客气,都坐吧。”尹沉壁脱了帷帽, 笑盈盈地问木桩:“在跟我母亲学认字了?认得了多少?”
木桩扭扭捏捏地道:“回大小姐, 几天前就跟太太学了, 如今也就只认得二三十个。”
尹沉壁鼓励他:“慢慢来, 不急, 才学了几天就能认得二三十个, 很不简单了!”
任庄头待她说完,这才将一个账本双手递到尹沉壁面前, 道:“这几日谷子已经晒得差不多了, 明儿便请了人来打皮儿, 这是这段时间的收支明细, 少夫人请过目。”
尹沉壁翻开看了看,见没什么大问题就还给了任庄头,“等木桩再多认些字,您就把这做账的事儿教给他,您在旁多看着些。”
“是。”
骡子巷的新铺子还没开起来,目前需要拿主意的事情还不多,任庄头和木桩坐了一会儿也就告辞走了。
尹沉壁久居深宅,此刻看到街上久违了的红男绿女,喧哗纷呈,一时也就不舍得走,和栖云两个一边慢慢地喝着茶,一边趣味盎然地欣赏这烟火闹市中的红尘风景,栖云还把她从思味糕点铺中买来的蜜饯糕点打开来请少夫人品尝。
正惬意间,楼下街道上忽然一阵骚动,有人高叫着“来了!来了!”就见一大群穿红着绿的女人一阵疯跑,老的少的美的丑的都有,从各个角落一下涌到了路中间,摩肩接踵地齐齐往街头方向张望。
这层茶楼的窗户边上瞬间也挤满了人,个个趴着窗棱伸着头,一脸兴奋和期待的模样,弄得尹沉壁二人也好奇起来。
栖云向旁边一个姑娘打听,那姑娘道:“你们不知道啊?新来的兵马司指挥使大人带人巡街,这就快过来了!”
栖云:“新来的指挥使大人?”
尹沉壁:“……”
看这些姑娘们兴奋的模样,她还以为是耍把戏的来游街了。
“你们就是为了看新来的指挥使大人吗?”栖云问那姑娘。
“当然!昨儿来晚了,没占到好位置,今儿可要好好看个清楚——你们看不看?不看就把位置让给我嘛。”
“看!怎么不看!”尹沉壁断然道,也赶紧站起身来把头探出了窗户,这一看,还发现对面漱玉楼的雅间里坐着个姑娘,穿了一件湘色上襦,搭着茶白的绡纱半臂,玉质冰肌,娇姿楚楚,拿把团扇倚在窗前,半遮着脸往下瞧——
这……莫非曾家小姐也是专程来看指挥使大人的?
她往街头看去,只见叠瓦重楼下,熙攘闹市间,新上任不久的兵马司指挥使大人板着一张脸自街头现身了。
他骑着枣色大马,身着青色缂丝彪补官服,头戴乌纱,腰系素银革带,足登黑履。和煦晨光下,身板笔挺脸色阴沉,手里紧紧拽着马鞭,很像是要找谁打一架的样子。
不过见多识广,胆大包天的女人们可没被他吓退,或者说,爱美的姑娘们眼中只看见了他那张脸,自动忽略了他周身笼罩的那股阴煞之气,对他脸上极不耐烦的表情也视而不见。
街道中水泄不通,兵马司众人寸步难行,集贤楼上也是议论纷纷。
“指挥使大人果然长得这般俊!”
“可惜他取了个相貌平平,嗜钱如命的女人,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听说他夫人给他设了个圈套这才嫁了他,可怜这位指挥使大人不仅救了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哪家的女人,这般可恶?”
“……”
尹沉壁给栖云使了个眼色,赶紧戴上了帷帽,把面巾拉得严严实实,遮头遮尾地出了集贤楼,很是体验了一把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滋味。
被围观的闻若青满腹烦躁,就快要爆发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所能忍耐的极限,真的……好想抽人!
一会儿回去就叫徐子谦给他换了晚上的班,打死他也不要再在白天出来制造混乱,给人像看耍马戏一样地一通乱瞅。这样子还巡什么街,抓什么小偷和盗贼,监察什么商贩守没守市场规矩?
要不是穿着这身官服,早把人群中笑得最猖狂的那几个抓来抽一顿了。
走了半天也没走出这条槐荫街,眼见到了集贤楼下,他这边正火冒三丈着,就见茶楼门口的人堆里突然扑出来一个头戴帷帽,身穿鹅黄襦裙的女人,矫揉造作地打着转儿,脚步不稳地朝这边跌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扑到他马蹄下方,双手还紧紧护着头上的帽子。
一看就是故意的。
好啊!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不要怪我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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