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
素来喜欢围在姑娘们身边的宝二爷,这些日子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也见不着个人影,不是一大清早趁着政老爷不查的时候离府,天晚才归,便是待在府里,也只一头扎进栊翠庵里不见人,害的贾政几次问起,想要教子都找不着人。
“宝玉呢?今日他总不能五更天就出门了吧,把人给我找来。”政老爹对旁人没有的威严,尽数都用在了对自家儿子身上,可这威严到底起不起作用就难说了。
今日一早,探春黛玉宝钗几人便从园子里往荣庆堂请安,鸳鸯正伺候着贾母梳妆,一旁的宝玉则是在哀求着贾母什么。
却听贾母说道:“你说你好好的,怎么整日开始往外头跑,你老子已经派人来问了几次,我能帮你一回二回的,总是这般也不像个话,昨晚你老子是放出话来的,今日谁都不能放走了你,你不要来求我,我不管。”
贾母自是不愿宝玉离了自己身旁整日见不着,可又耐不住宝玉的央求,这回也是狠着心的回绝。
“老祖宗,您就再帮孙儿一回......”宝玉使出看家的本领,轻摇着贾母的手臂道。
这个功夫,探春黛玉几个也走了进来,见状便问何事。
“几位妹妹可要帮我求求老太太,不然就死定了。”宝玉一脸忧心,看到探春黛玉几人似看到了救星一般。
贾母宠溺的瞪了宝玉一眼:“啐!果真是胡说,年纪轻轻的,也不怕不吉利。”
宝玉像是霜打了茄子一般,贾母复又心疼起来,可到底没有顺了他,只说道:“你说你们几个小的,琏哥儿赴了外任,环哥儿又被瑛儿带到军中,如今你也整日见不着人,我都是积古的人了,临了连个身边侍奉的人都没有。”
“儿孙多又如何,到了一个个都不在身边。”
见贾母说的伤心,宝玉也熄了声,像霜打了的茄子。
只听探春问道:“二哥哥,只听林姐姐说你同齐姐姐一道办了什么书坊,还弄出了一个叫什么‘民报’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其他几人也都望了过来。
说起民报,宝玉重新焕发了光彩,脸上洋溢着笑色说道:“这你们却是不知,我那红袖书坊......”宝玉滔滔不绝讲了一通,众女听后却是反应各不相同。
黛玉自然是知道此中详细的,对于贾瑛的安排也素来支持。
探春则说道:“你平日里不是最看不上那些经济仕途,怎么这会儿反倒上起心来了,只是男子立业最忌一日曝三日寒的,这回你可想清楚了?”
“妹妹却是错了,往常我只是不喜欢那些呆板没人气的经济仕途之法,浑身上下不是透着铜臭就是功名迷心遮眼,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未见得就比野记杂谈高明到哪里去,光怪陆离,鲜闻异见,既可供士人百姓开拓见闻,又可籍此广启民智,若依民报的初衷,自应是胪陈利弊,据实昌言,不必意存忌讳,但求明目达聪,居一野而知天下事......我又岂是在乎那经济仕途之人。”
一席话,听得众人更是纳罕,这哪像宝二爷日常挂在嘴边的言辞。
宝玉被盯得心虚,这些话哪里是他说的,不过是借旁人一家之言来唬众人罢了,他之所以答应贾瑛这桩事,也是另有原因的。说来也是,原本宝玉也没觉得平日的活法儿有什么不好,可如今再看,贾芸贾蔷都成了事,贾兰贾菌贾环也各有前途,贾琏也远赴外任,平日里兄弟叔侄们一块儿厮混倒也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府里只剩他一个闲人,他父亲的眼睛更是只盯在他身上,这哪里能受得了。
若是以往,他或巴不得这府里只剩他和一众水一般的姑娘呢,彼此一道玩闹,却也乐得意趣。
可黛玉不跟他玩,二姐姐有了婚约待字闺中,素来也少和他玩闹了,湘云许了卫家公子,也被接回了府里,便是偶尔到这边来,也得老太太开口才成,三妹妹帮凤姐管着府里,四妹妹那边似乎也被瑛二哥安排了事情,几个大丫头更是依着自家的姑娘行事,身边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
倒也还剩一个宝姐姐,只是宝姐姐虽好,可待一块儿久了,却毕竟少了几多乐趣,她本人又是端庄自矜,哪里和宝玉跳脱的性子合得来,唯有妙玉那边还能常去,品茶抚琴,吟诗作画,既无唠叨叮嘱的纷扰,也没人说教他考取功名以安身立命,胜在清净。
只是宝玉的性子,从来都是片刻的钟情,难以持久,一来二去的也就厌了,族学里管得又严,连个消遣吃酒的人都没有,这才应下贾瑛,也算是打发时间,且他不爱经史子集之乎者也,却多少有些歪才,写的几首歪诗,杜撰几篇歪故事,正投其契。
却又听一旁的宝钗道:“只是这到底不是仕途正业,你看古今哪个着言立说的文章大家,不都是出身宦途,所谓立行和立言未必不是相辅相成的......”
宝玉在一旁听得心不在焉,恹恹无力,奈何又不好躲开。
正巧这时茗烟在外说道:“二爷,老爷喊您过去。”
宝玉趁此功夫脱身,既然躲不过去,那只能硬着头皮去梦坡斋了。
见了贾政,自少不了噼头训斥一顿,不过听了是贾瑛叮嘱所为,这才渐熄了怒意,皱眉道:“你不务正业,还要拉着瑛儿来做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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