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则是盯着老人看了许久,开口道:“你快死了。”
老者听后,并未生气,反而笑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人总是有这么一天的,没几日好活了,趁着还能喘气,出来走走,见见古人,看看这大好河山。”
“将死之人,不请进去坐坐吗?”
贾敬侧开了身子。
大殿内,只有两个蒲团,席地对面而坐。
“老友重逢,你这招待未免寒酸了些,茶无所谓,大夫也不让喝,可连个棋盘都没有。”
贾敬手执拂尘,盘膝而坐,说道:“清修之地,自然比不得你的王府,你找我来有何事,不会只是为了和我下棋吧?”
老者抬头看向贾敬说道:“怎么说都二十年未见了,故友重逢之喜,何必一副生人勿进的姿态。”
贾瑛摇了摇头道:“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可‘喜’的事,比起见到你本人,我更愿意听到你的讣文。”
老者轻轻笑了笑说道:“快了,不用着急,每个人都有这一天,也许我之后就是你呢。”
贾敬说道:“我寿不长久,这点早有心里准备,这么多年残喘,就是为了等你的讣文。”
你不死,我如何安心走。
“秦业如何了?”
“你来了,他也快死了。”
“虽然我已是将死之人不假,可闭口张口总提一个‘死’字,也太不吉利了,论年纪,你和他,都要比我小一轮往上,你年轻时一心想重振家中门楣......就这么算了?或许面对的不是死局,而是凰鸟涅槃更进一步呢?”
“出来帮我把,在这玄真观多了大半辈子,就不想出去转转?”
贾敬忽然笑道:“我不过是一个无官无爵的修道之人,已是残喘之年了,就算出去又能帮你什么?二十年一代人,你我的年代早已过去了,过去的就不必再提,如今我只求一面蒲团,残了余生。”
老者沉默了半响,方才说道:“你知道吗,当年我从那府里带出来的其实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
“其中一个被你寄养在秦业家中,这种事情自然做不到密不透风,不过好在只是一个女娃儿,先帝不想对自己的子嗣赶尽杀绝,皇城秘谍司自然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笑杨煌还拿他当做一个秘密,当初就以此威胁过贾瑛。”
“所以,我并不恨先帝,他是帝王,与他而言,那皇位就是一切。”
却见老者忽然面露狰狞说道:“我恨的是另外一个人,这点你一直都知道的。”
贾敬心中终于有了一些波澜,这么多年最困扰他的就是家里的那位,当初贾瑛来问过他,他没有说实话,可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这件事情,皇家早就知道了。
但先帝于四年前殡天了,先帝愿意留下自己儿子的一脉香火,可另一位就不一定了,这才是他一直战战兢兢的原因,谁知道哪一天噩耗就会临头。
当年穆鸿利用他的愚忠,他并不后悔,但他不愿因此而牵连整个贾家。
是以这么些年,他才一直将自己禁足于玄真观,尽力让自己淡化出皇家的视线,以防哪天睹今人而思昨日,却又不能离得太远,确保在秘谍司的监视范围之内。
当初之所以将人寄养在秦家,一来是他当时还承着宁府的爵位,贾家太过让人敏感,二来当时秦业的夫人恰好是王府上的奶娘。
某种程度上,秦业也算是被自己牵累的,所以当初才有以贾蓉与秦氏联姻一事。
秦可卿自然不是义忠的亲子,他们还不会愚蠢到将王府的嫡系公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出王府的地步,那样宣隆帝就真的不会容忍了。
二十年前,他不过而立之年,义忠比他还要大几岁,早已有了传后子嗣,秦可卿只算是义忠王府的第三代,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安稳至今。
可现在对方突然说不止一人活了下来,这点让贾敬不得不变得敏感起来。
可再转念一想......
贾敬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当年的事情,我也是亲历者,时间和人选都对不上。”
见贾敬不信,老者缓缓说道:“也是一名女子,你当该知道是谁的。”
过了片刻,贾敬从往思中回神,不确定道:“她?”
“先帝圈禁自己的儿子两年,赐死后一年王府才被抄家,人我是在王府被抄的三年之前就已经带走了,某个人向我保证过,不会赶尽杀绝,可最后还是死了个干净。”
“跟你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追思什么,义忠或许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但也仅此而已,死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态度值得回忆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还有机会。”
对于穆鸿直呼义忠其名,贾敬并不奇怪,事实上他对于已故的千岁,同样没了当年的那份愚忠,人过半百,许多事情都能想通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瑕的王,所谓忠心不过是年轻时为逞血勇罢了。
“那是你的机会。”他知道穆鸿心中有仇恨,这么多年从未消散,可贾家并不是东王府的附庸,贾敬摇了摇头道:“就算如你所说,一个在世人眼中根本不存在的人,你如何让他光明正大的走到前台。”
老者便是东平王府的这一代的家主,穆鸿。
对于贾敬的拒绝,穆鸿并不奇怪,别说事情都过去这么久,就算是当年贾敬也不可能为了义忠王府而搭上整个贾家的,即使如此,他依旧坚持来见贾敬,自然是有原因的,而且,贾家早就已经是船上的人了,此时还下得了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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