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贾府,是小辈们的,她们的年代已经过去。上辈人攒下的情分,能托庇后辈,可也不是免死金牌。
外面如何,你当她这个老太太一点不知?她也是从媳妇管家过来的,经历的事情比任何人都多,如今她也老了,不想再操心那些个罢了。
再说贾瑛的所作所为,虽说心狠意冷了些,可万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
这家里,总要有个明白人撑着门面,她那两个儿子都不是那个料。
媳妇、孙媳妇倒是不差,可家门总是要靠爷儿们撑起来的。
她也不想百年之后,就宝玉那个和他老子一样的软性子,如何能降得住那些精明的奴才,岂不要被人欺负了去?
老太太可一点都不糊涂。
赖嬷嬷听了贾母这么一说,心中一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唠了几句家常,便也离开了。
贾瑛对这些一无所知,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
凭他如今的地位,别人见了都怕,谁敢来寻他的不自在。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还别说,经贾瑛这么一闹,府里的风气还真就好了许多,不过再大的威慑,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这种状况能维持多久,谁都不清楚。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自私自利是人的天性。于下人们来说,贾府就是金子堆砌起来的一座山,扎堆的银子摆在眼前,只需使点手段,便是到手的富贵,哪个能不动心的。
这深宅大院儿里的风,从来就没停过。
时间一日日过去,清明一过,天气和暖,大观园紧闭的大门也被再次打开了。
娘娘恩旨,允自家姐妹兄弟入园居住。
当下便选了个几日,众人也都搬了进来。
宝钗住了蘅芜院,黛玉住了潇湘馆,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掩书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纨住了稻香村,妙玉住在了栊翠庵,宝玉住了怡红院。
凤姐是有家室的,自然住不进去。
贾瑛就更不用想了,能日常进去逛逛就不错了。
转眼三月一过,到了四月份。
大乾内外安靖,经历几番兵乱后,国力渐渐恢复,大有一众四海升平的景象。
唯独东南那块儿,时不时闹出点动静来。
距离贾瑛给雨村去信,也过了一个来月了,也一直没见动静。
贾瑛也只好耐下心来等待。
又过了几日,南边终于来信儿了。
不止贾雨村的信,还有林如海的。
上次借给雨村去信之机,黛玉也给自己的父亲写了封信,一并送去。
林如海回了两封,一封是给自己女儿的,一封是给贾瑛的。
看罢二人的信后,贾瑛不由揉了揉眉心,昔日以兄相称的二人,终究是越走越远了。
两人心中所提的内容,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一个是在夸改稻为桑之政如何如何的好,推行的怎样的顺利,取得了怎样的成效,还不是拍一拍皇帝和内阁大臣们的马屁。
另一个的信中,贾瑛只看到了愤懑和无力,以及对贾雨村和南方各省官员的不耻。
林如海在信中提到了许多南方百姓的惨状,其根本原由还是因为改稻为桑引起的。
首先是粮价的上涨。
苏湖熟天下足,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眼下的辽东还处于游牧文明的阶段,黑土地没有被农业文明开掘出来。
华北平原地区倒是土地广阔,和北方缺水,又有黄河泛滥之弊。
在这种农民完全靠天吃饭的年代,粮食产量满足自家地域都难。
历史上但凡大的饥荒寒灾,不是发生在河南,就是山东。
直隶、山西、陕西也都好不到哪儿去。
各省一但发生灾害,朝廷首先想到的便是从苏湖地区调粮北上。
可笑的是,种地的如今吃不起粮了。
如今因为一个改稻为桑,江南地区的百姓苦不堪言,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自己的地就没了。
土地对于以小农经济为生的百姓来说,那就是命根子,地没了,人心就散了。
然后,恐慌渐渐开始蔓延。
再加上入春以来,江南地区下了几场大雨,隐隐有洪灾之势,几个产粮的大县,不少土地都被淹没了,刚刚插好的秧苗,就被大水冲走了。
好在时间不算太晚,还能补栽一些下去。
只是经这么一折腾,今年的粮食产量指定不会很好。
豪商富贾们开始大肆囤积粮食,压着不卖,淮南地区离着夏粮下来还有几个月呢,粮价就已经开始蹭蹭上涨了。
而福建地区更是混乱不堪,许多村社的青壮开始联合起来,拿着锄头犁耙与官府对抗,贾雨村和福建布政使几番调动本地卫所官兵前去弹压,实行高压政策,动辄阖家入狱,抄家流放。
只是不少犯事的百姓纷纷逃离故土,此地海上又有匪盗猖獗,不少村民都加入了盗匪之中,上岸劫掠,甚至连福建水师的军粮都抢了不止一次。
而且官府还强令百姓各家各户都要产桑织布,由官统一收购,用以与泰西人贸易。
以大乾官吏的尿性,层层盘剥下来,实际给到百姓手中的银子能有多少,可想而知了。
贾瑛总觉得南方还要乱一次,怕不是就要应在福建百姓头上了。
其实最关键的不是低下的百姓,或者是地方官府。
而是朝堂。
朝堂上的争斗,才是决定南方几省命运的关键。
林如海几次上疏,冯恒石也此次都作为响应为其相争,可每次都被李、傅二人联手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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