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开始有了眉目。
“所以章昭仪之死的始作俑者是贤亲王。”
江锁双手拢进袖中,垂眸分析道:“他真正想杀之人,是刚出生的三皇子。毒药被放进了三皇子的吃食里,但谁也没有料到第一口喝下毒水的人竟是章昭仪。”
祁溶接着江锁的话头说下去:“这就是为什么皇上不顾我的死活,硬要命我撤兵回都的原因。他并非我父皇,我死了,他才能成为最大的受益者。”
江锁静默良久,半晌才低着头吐出一个字:“我……”
祁溶看着她,问道:“你什么?”
江锁不说话,仍垂着头。
祁溶伸手把江锁的下巴托起,问:“你想说什么?”
江锁声音几不可闻:“我害你没有爹了……”
祁溶看着江锁白皙的脸,忽而胸口一痛,柔声道:“怎么能怪你。”
江锁注视着祁溶,道:“龙船侧翻是我一手策划,陛下的死有我一半的责任。”
“你倒挺会为自己身上揽活儿。”
祁溶双手捧着江锁的脸,捏了捏,道:“若没有龙船侧翻,父皇也不会痛下决心在那时立下太子。你帮了我,我怎会怪你?”
江锁自己心里最清楚:当时在龙舟上做手脚,哪里是为了帮祁溶。那是江锁为了制衡太安宫,而要扶植自己的力量。
她为自己当初的没安好心,轻轻叹了口气。
祁溶看出了江锁的心思,拉了她的手,认真道:“晚晴,你不必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自责,是我来晚了,没能保护好你。以后有我在,你只管大步往前走,我在你身后,你要我粉身碎骨,便是一片碎甲我也不敢留。”
马车里又是一阵良久的静默。
江锁眨了眨眼,面无表情道:“……你真肉麻。”
“……”
马车外传来裴战的声音:“殿下,姑娘,下车用些晚膳吧。”
“来了。”
江锁没等马车停稳,便掀开了车帘,用衣袖擦了擦眼。
大部队人马停在濒州的郊外,尚未入城。
锦衣卫就地拾起柴火,简单地用些山间野味。
山野里燃起炊烟。
江锁用了些祁溶给她烤的野兔腿,吃了两口便觉饱腹,又还给了祁溶。
卿哲食素,自己一人牵了驴,在一旁安静地摘着野菜。
“大师喝些清水吧。”
江锁递给卿哲一个装水的皮囊。
卿哲左手拿着菜,右手接过皮囊,还不忘双手合十道谢。
“你尝尝这个。”
卿哲递给江锁一把野菜,他的声音很是好听。
江锁接过野菜,拿到鼻下小心翼翼地闻,只觉这味道不是有毒,胜似有毒,便问道:“这是什么菜?”
“姑娘平日里不做饭吧?”
卿哲放下皮囊,继续弓着腰拔菜,道:“这菜名为鱼腥草,清胃解毒,健胃消食,凉拌着吃,风味更佳。”
江锁取出一根轻轻咬下,当即便吐了出来,捂嘴皱眉道:“这可真是人间美味。一会儿我与裴将军分享。”
卿哲笑了笑,席地而坐,细细咀嚼鱼腥草。
他虽吃着野菜,但气度风雅华贵,让人觉得他吃的是仙山上的灵草。
江锁看了他一会,也盘腿坐了下来,问:“大师此行没有将婵娟带在身边?”
卿哲语气谦逊和善:“不仅是此行,贫僧终日独行,不带女眷。”
江锁看着远处,道:“她是想与大师一道走的。”
卿哲咽下一口菜,慢慢道:“浮世三千,随缘聚散。谁又与谁真正同路。”
江锁问:“那大师又何必教她书画诗词,让她终究放你不下。”
“婵娟么……”
卿哲仔细回忆起这个人,半晌才想起,是住在感通寺里的一个美娇娘。
倒不是因为他记忆差或者故意忘记,而是因为他救下的人太多,常常对不上号。
“我记得她是被亲生父母卖进寺里,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卿哲又嚼了一口鱼腥草,淡淡道:“她接不了客,只能做些杂活,奈何力气实在太小,老是被打骂。有一日她被打得受不住了,跪在我的门前求我。我见小女孩可怜,便教她习字作诗。她生得好看,悟性也高,日后在感通寺里不必卖身,也能活命。”
江锁抱住双腿,侧头看着卿哲道:“大师既是感通寺主持,救下一个女孩,想必不是难事。”
卿哲语气平缓:“感通寺的买卖并非贫僧能够置喙,那是州府大人的生意。贫僧过问,便是僭越。”
所谓“州府大人”,便是林文奎、曹厚庵等山匪一流。
林文奎之父林霸天占据着狼毫山,成为祁都的军火转运站,自然与贤亲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可以说,域州山匪的壮大正是依靠了贤亲王的庇护。
如此说来,感通寺的皮肉生意更是与贤亲王密不可分。
江锁思量着,问道:“大师在寺中能过问何事?”
卿哲敏锐地嗅出了江锁话里话外试探的味道。
这女孩身上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狡黠,常常在人不设防备的时候给出致命一击。
卿哲微微一笑,道:“问可问之事。佛龛有没有蒙灰,院落有没有落叶,香火有没有续上。尽是些凡尘小事。”
他像一团棉花,轻轻地把江锁的力道化于无形。
“凡尘无小事,一花一草皆有它的姻缘。”
江锁套不出卿哲的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大师,又该上路了。”
她并不急在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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