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龙船侧翻后,明仁帝一直卧病于床。
他身子本就薄弱,冬日雪水侵身后,更是日日咳血,呼吸不畅,犹如数层蜘蛛网覆于喉间。
是夜。
皇后回慈元宫中饮药,贤亲王代为服侍。
贤亲王与明仁帝乃一母同胞的兄弟,出了名的闲散王爷,喜音律,善歌赋,在东市开了祁都最大的教坊司,收罗举国各色美女。
兄弟二人幼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有母亲凭着天性能区别一二。
成年之后,贤亲王日日纵情于声色,变得肥胖异常,而明仁帝居于深宫,终日问道修仙,练得身形似鹤形。
两兄弟往相反的方向各自生长。
贤亲王端起热气蒸腾的药碗,以银针在汤水里探了探,见银针未有色变,方才扶明仁帝起身。
明仁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皱了眉:“这些事,交由宫女去做就好,你怎的还进了宫?”
贤亲王放下尚冒着热气的药碗,说:“深宫之中,若没有信得过的人,终是放心不下的。”
明仁帝苦笑,摇头道:“魑魅魍魉,莫能逢之。龙船侧翻也好,吃食下毒也罢,防得住一时,如何防得住一世?”
贤亲王倒不信这个邪,挪身帮明仁帝掖好被子,说:“管他一时还是一世,兄长切不可自弃。”
二人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祁溶推门走入卧龙殿。
贤亲王不胜欣喜,起身相迎道:“辰光来了。快来看看你父皇。”
祁溶躬身一揖,拜道:“见过王叔。”
明仁帝激动地咳了数声,将染血的手帕悄悄藏起,朝祁溶说:“辰光入主东宫,要做大祁的当家翁了。”
言语之间,无端多了些讨好的意味。
祁溶跪在地上,行的是君臣之礼。
他说:“明日儿臣将启程前往浙东,替父皇查探改稻为桑的推行情况。”
自祁溶记事起,便不常见到父皇。
记忆里,父皇更像是一幅画,蓝烟氤氲间,他导引、辟谷、行气、吞符治疾,像谪仙,却不似活人。
明仁帝见父子生疏至此,悲哀之感忽而涌上心头,气若游丝地问道:“此去凶险,辰光可有准备?我儿远行,为父却不能相送。”
祁溶眼里透着冷硬,答道:“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天明。父皇可放心。”
“你过来。”
明仁帝伸出枯瘦修长的手,加重了语调:“快过来。”
祁溶这才起身,坐到明仁帝的床前,生硬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不喜与人触碰,指尖僵硬在父皇的手掌中。
贤亲王侧身站在祁溶身后。
明仁帝吸了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当皇帝未必是天下第一得意之事,这幽幽深宫,群狼环伺,步步生险,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卧龙殿。朕心里清朗,龙船侧翻并非天灾,实是人祸。那日落入水中,水下有人抓住了朕的脚,要置朕于死地。若非当时以命相搏,堂堂天子,也不过是一缕池中冤魂了。”
祁溶心中微微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垂眸不语。
更阑人静,一缕幽风吹得空旷的卧龙殿灯火明灭,风声像极了人的呜咽之声。
*
翌日,艳阳高照。
初春之际,微风和煦。
祁都城门口
楼苍兰身骑高头大马紫骢前来为祁溶送行。
“我看那批锦衣卫哪里是去护送你,倒像是找你寻仇的。”
楼苍兰翻身下马,追上朝着马车走去的祁溶。
“无妨。”祁溶道,“我有东宫近侍相随。”
“妨了便晚了。”
楼苍兰抢话道:“我已派出炽炼副将戎灼在暗中保护你,锦衣卫若敢有半点异动,我炽炼军也不是好惹的。”
锦衣卫在明面上受东厂调度,实则是太安宫的鹰犬。
此时,数百名锦衣卫声势浩大地立于东宫马车之侧,楼苍兰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江锁只身一人徐徐走来,侧目瞥了祁溶一眼,兀自登上了马车。
楼苍兰直看得移不开眼:“他、他便是东厂公公江锁?”
祁溶喉咙“嗯”了一声。
“这样貌也太……”
楼苍兰目露惊艳:“他若是个女儿身,定是要被太后送去给鞑靼首领和亲的。”
祁溶:“……”
他顿了会,撩开衣袍,上了马车。
待马车行远,楼苍兰调转马头,准备回宫中复命。
只见城楼角落处,一个白皙清秀的少女远远站着,一颦一笑都透着贵胄之气。
她的目光远送着祁溶的马车。
紫骢忽然一声嘶鸣,惊扰了那出神的少女,吓得她向后退了一步。
此女正是姬玉遥。
楼苍兰勒马时,二人目光相遇。
春风拂面,吹得人心头发痒。
他定了定神,立时收回了目光,打马朝宫里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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