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硬撑五年颇显疲敝的成家政权相比,东南的“汉”倒是颇有一番“中兴”之气。
刘秀本就英睿,对谶纬虽笃信,但也知道光靠这些玩意赢不了第五伦,数年来一直勤于政事,每旦视朝,日落乃罢,更数引公卿郎将议论治国之策,夜分乃寐,将国家治得井井有条。
东汉小朝廷的赋税重于魏国,而轻于成家,汉室南迁,将中原不少先进技术也带入昔日蛮荒的荆南、豫章,加上他占据的南方半壁山河地理条件极好,第五伦忧心忡忡的“小冰期”威胁不到淮南江东半分。靠着这得天独厚的恩赐,百姓们稍稍勤快点,耕田凿井,便能混个饱食暖衣,熙熙皞皞。
五年前,刘秀在第五伦那篇私信的阳谋下,在河西来客刘隆以“华夷大防”的力劝下,没有掺和进战争,只是驻兵江夏,牵制了一下魏军岑彭部。
第五伦与公孙述、匈奴、西羌鏖战那半年里,刘秀遂得到了难得的喘息之机,不但一举征灭了频繁闹事的山越首领,为淮南、江东大族提供了数不清的奴婢。还派邓禹南下,费时一年夺取了态度暧昧不明,在汉、魏、蜀之间反复横跳的交州!
到今年为止,“交州牧”邓禹已在南方镇守四载,这件大功弥补了他在荆州败于岑彭的过错,正值朝中“大司空”之位空缺,刘秀遂将邓禹召回,让他重新回到三公位置上!
东汉建武十年(公元34年)春三月,当邓禹抵达“江北行在”江都城时,身后跟着的,是长达半里的岭南贡物:满载着犀牛、象牙的辎车,隔着老远便能闻到香气的异香、美木,裸身赤脚的越人奴婢,臂上擎着翠羽鹦鹉,手中捧着奇形怪状的玳瑁贝壳。
最令人震撼的,是多至十头的象队,江东虽然也能见野象,但比起岭南人以象耕地,驭象为兵还是差了点,这些巨物身上驮着象鞍,上坐两名士卒,各持弓矛……
这次岭南大贡,惹得江都士民侧目而观,都觉得新奇,更相信大汉已雄霸南方。身为皇帝,刘秀也脸上有光,他豢养的方士儒生们,又能叫嚷几句“周成王致太平,越裳氏重译来献,陛下中兴大汉,方有今日盛事……”
然而将邓禹迎入殿堂后,刘秀却对那些奇珍异宝看都不看一眼,只握着邓禹的手动容地说道:“朕最欣慰的是,仲华能安然归来。”
岭南湿热,气候与淮南江东大不相同,北方人去了那里,经常会水土不服而生病早夭,邓禹曾数次大病,但都挺了过来,他也颇为感慨地朝刘秀作揖:“臣所献贡物,诸如明玑、翠羽、犀、象、玳瑁、异香、美木之属皆不足贵,真正珍贵的,是交州的版籍户口!”
“孝武皇帝平南越后,设有七郡: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孝平皇帝时大籍天下,交州刺史部计得户二十一万五千,口一百三十七万二千。这只是编户齐民之数,若算上各方越人土王小侯,交州当有二百余万。至今三十年,交州未遭大乱,只在臣南征时有伤亡,户口未曾增减。”
这意味着,东汉不但增加了整整一州的地盘,还多了大量人口:在拿下交州前,刘秀控制整个扬州、半个徐州、半个荆州,户口合计不过六七百万。
如今加上交州后,虽然人口仍只相当于魏国的五分之一,但起码是蜀地成家的两倍了!
不过刘秀也没飘飘然,他很清楚,交州的人力物力,就像遥远的甘泉,难解近渴,无法转化为争霸时的硬实力。因为岭南太过偏远,粮食、物产转运代价过大,且北人不适应南方气候,就算征交州兵到长江以北参战,他们恐怕也会冻病交加,丧失战斗力,拿下交州最大的利好,还是解除了后顾之忧。
旁边无人,邓禹倒是给刘秀说了实话:“臣无能,治岭南数载,仅能控制南海、苍梧、郁林、合浦四郡,至于交趾、九真、日南三地,地在极南,编户齐民很少,郡守二千石政令难出郡城,县乡一级,多为雒侯、雒将把持,部落林立,难听号令。”
这也不能怪邓禹,交州的特殊情况,是前汉时的延续,从汉武帝时起,交南数郡的越人部落就基本不用交纳赋税,贡纳奇珍异品而已,到了后来,贡品都罕见,若是汉官逼迫得紧了,就会闹出叛乱,汉成帝时海南岛上的珠崖郡,就是因此被迫弃置的。
刘秀没有王莽的虚荣心:“只要雒侯、雒将仍奉汉正朔,不生乱投魏,朕自当维持前汉封爵,减免其贡赋。”
相比于大汉在对交趾日南的控制力,还有更迫在眉睫的事,等着刘秀处理!
“朕刚得到成都公孙述来信,言第五伦于上月遣马援击汉中,欲大举攻蜀,公孙述以唇亡齿寒说之,希望大汉能发兵击魏,助成家解汉中危局,卿以为如何?”
邓禹一个激灵,这短短五年的和平,终于还是到头了么?他立刻道:“当然要救!”
“三百年前,张仪入楚,威胁楚怀王时便曾说过:秦西有巴蜀,大船积粟,起於汶山,浮江已下,至楚三千馀里。舫船载卒,一舫载五十人与三月之食,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馀里,里数虽多,然而不费牛马之力,不至十日而距扞关。扞关惊,则从境以东尽城守矣,黔中、巫郡非楚之有,此水路之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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