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十一月底时,并州战场的局势又起了微妙的变化。
直接原因,还是魏军开始架舟为梁,从石嘴山向浑怀障方向调兵,大有移至黄河东岸,再与匈奴交战的架势。
面对魏军的动作,匈奴一方的主帅左谷蠡王也不敢怠慢,但他的反应,居然是将匈奴兵全部撤往后方,却驱赶胡汉的几万人作为前哨。而伪皇帝卢芳也没逃过,左谷蠡王竟要他在胡汉、匈奴军队间督战。
胡汉的诸侯、军阀们都知道自己的斤两,一下子被摆到两军交战的最前线,大家都觉得这是匈奴人想让自己填沟壑消耗魏军,人人心怀忐忑。
只有打定主意降魏的随昱、李兴二人大喜过望。
“如此一来,吾等接应魏军就更容易了!”
于是这两位非但不惧,竟主动请求卢芳,将他们调到最前沿的阵地上,一左一右,互为表里,使得卢芳大为感动,称赞二人是“大汉忠良”。
因为事关重大,随、李不敢告知亲信下属,只能私下经常碰头商量,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虽然定了十二月朔日举事,但具体什么时辰,如何响应,魏军怎么来,对面却尚未通知他们。
和随昱早就收受许多黄金不同,李兴是后加入这个计划的,只得到了间接的口头承诺,担心更多一点:“若魏将只是欲令吾二人先反卢芳,让胡兵大乱,当如何是好?”
毕竟他们距离浑怀障还有三十里距离,匈奴斥候随时在两军之间游走,任何一小队魏军出塞都瞒不过胡人的耳目。这种情况下,能让魏军利益最大化的打法,便是先让匈奴、胡汉陷入内乱,再趁机出塞击之。
若真如此,举事的危险性将大增,打完后他们的部属还能剩多少?
李兴的犹豫,在十一月最后一天即将结束时,终于稍稍化解。
“水上来船了,从南方驶来!”夜色沉沉之际,有再河边守备的吏卒来报。
没错,水上!
随昱、李兴恍然大悟,他们差点忘了,这条潺潺流淌的黄河,曾经是北地、朔方间最便捷的航道。
黄河在并州大地上画了一个硕大的“几”字形,其中从新秦中到朔方、五原是顺流而下,早在汉武帝击匈奴时,就利用船只在河上运兵,绝梓道,梁北河。后来屯田边塞,因为新秦中开发较好,每年都有些余粮,于是便利用大河漕运转运粮秣到下游去,史称“因渠以溉,水舂河漕,用功少而军粮足”。
最盛时,造船二百艘,一船载谷二千斛,从三月至九月,往返三次,可送六十万斛,这不比从长安千里迢迢载粮过去要方便?
只是到了新莽时,漕运衰败,近十五年间更是舟船绝迹,以至于他们都快忘了当初船楫风帆撑满大河的盛况。退一步说,就算是漕运,也集中在春、夏、秋,冬日北风瑟瑟,不利于航行,所以二人才没料到这点。
不过用兵和漕运不同,就算逆风,但顺水而下,也多少有些速度,二人勒令营中不准声张,更亲自前去滩涂接应,却见魏国船只络绎北上,为了保证夜航平稳,二船连为一舫,一舫可载二十人,百舫之兵直趋下游而去——他们要抵达胡汉营地的最北端放火,这样才能借助北风之力,烧起漫天大火!
见此情形,随昱、李兴再无疑虑,连夜通令营内校、吏集结,宣称道:
“卢芳不过三水杂胡,冒称汉家后裔,骗了吾等整整十年,十年啊!”
他义愤填膺,仿佛才知此事:“如今其身份披露,竟欲献并土于匈奴,使吾等并州子弟,永为胡奴!弃衣冠而着胡服,如何对得起祖先?”
二人将身上平日所穿匈奴式毡衣脱下,插在矛上点燃,高高举起。
“今圣天子在长安,车骑耿将军战无不胜,十二月朔日已至,吾等弃胡投魏,愿为大魏之前锐,调转戈矛,奋击匈奴!”
……
当时间进入十二月朔望凌晨,火焰从南方十里开外的胡汉营地烧起来时,统领联军的匈奴左谷蠡王立刻就知晓了。
“刘文伯的部将响应魏军了?”
在稍稍犹豫后,左谷蠡王还打算派兵去救,毕竟是“友军”啊,但作为其副手的“右奥鞬王”挛鞮比却劝阻了他。
“左谷蠡王,不救汉帝,会比救更好!”
这位挛鞮比地位可不一般,他的父亲,正是上一代单于“孝单于咸”,咸是汉名,之所以叫孝单于,是受王莽所封,老王莽喜欢吉利词汇,后来还封了个“顺单于”出来。
顺单于是在长安做傀儡的,当然很顺,孝单于却不同,虽然他也在长安做过人质,却脑后长了反骨,私自逃回匈奴,在经历一系列复杂的斗争后继承单于大位后,一边收受王莽的“赐帛”,骗了不少黄金粮食,却偏偏和新朝唱反调,正式宣布匈奴不再尊奉中原,踏出了独立复兴的第一步。
孝单于舆死后,他的长子比却未能继承,因为匈奴用的兄终弟及之制,作为呼韩邪的儿子,孝单于后面还有两个弟弟,于是比只被新的单于封为“右奥鞬王”。
一开始,比是服从祖宗决定的,要是大家都守规矩也就算了,但新单于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却不讲武德,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小弟定罪诛杀,又将儿子立为“左贤王”,摆明了要父死子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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