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寅生!李寅生来了没?”驿船上下来了几个公人,为首的开始大喊。
乡下人名字就是这样,什么时候生,加上时辰就是个好名字,这种寅生、丑生的,不单是在关中多,孟蜀的地盘上也多。
“来了!来了!额在这!”李孝逢认出来了,这个李寅生,就是刚开始那个那长棍当马槊的少年郎。
“来,这是你爹给你带的江南糯米猪油糕,这把障刀也是给你的,说是从一个南唐官将身上找到的,还有几贯钱和两匹锦缎,这得让你娘来搬。”
李寅生一听,顿时一蹦三尺高,他一把接过这把能算得上是长匕首的障刀,立即就呼呼的舞了起来。
正手握,反手握,捅扎撩划,竟然很有章法。
周围的老人们也笑呵呵的给他喝彩,有些则在指点的他手法。
挥舞了几下,李寅生转过身大声的问着驿差,“官上,我大人作战勇猛乎?斩首几何?”
都虞侯刚好听见李寅生的问话,不屑的低低呸了一声,“不孝的东西,不问你爹生死,只问是否勇猛。”
驿差首领也笑呵呵拿出一张涂上了红色边,看着像是捷报一样的纸大声宣读道。
“昭陵村李大郎,配属彰武镇第三营第五都,于孟渚泽一役,英勇作战大破贼军,斩首四级,擒杀南唐龙武军都虞侯一员。
功为中阵,勋策二转,擢拔至彰武镇队正服役,转阶官一,为从九品承信郎。”
念完之后,驿差首领第一次对着一个连鞋子都没有,裤脚都是一长一短的少年郎拱了拱手。
“恭贺小郎君,以后你家就是官人之家了,四时八节我等还要来奉上圣人赏赐,汝还可以入县学习得文武艺,见官不跪,道逢不避。”
驿差首领拱手完毕,三个驿差也同时一拱手弯腰,齐声喊道:“恭贺小郎!”
李寅生被巨大的惊喜击中,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小小的身体都有些颤抖了起来,连回礼都忘记了。
正好在此时,他母亲李韩氏过来了,李韩氏骑在一匹瘦马上,前面拉着瘦马缰绳的,是昭陵村所在的里长。
李韩氏开始满脸的惊慌,等得知是夫郎已经是禁军队正,还有了从九品的阶官后,高兴地就在渡口大哭了起来,周围人也都赶紧围来上不停贺喜。
倒是里长见惯了这个场面,一边安慰一边与驿差攀谈,他也是听到李大郎得了阶官才赶过来的。
按律,本乡里出了阶官这种武勇敢战之士,本乡里的乡老、里长那也是有赏赐的,功绩上也能给狠狠记上一笔。
未几,李韩氏终于从巨大的惊喜中恢复过来了,她飞快的将一大块猪油糕塞进了儿子李寅生嘴里,然后就把这其实已经变质的猪油糕,分给了孩童们。
圣人赏赐的盐糖茶就在渡口上,给村里一家分了一点。
分完之后,李韩氏又狠了狠心,将那匹华丽的江南锦缎,裁下几尺分给村里的妇人们,让她们可以做条手绢。
最后将剩下的一匹半锦缎扛在身上,拉着儿子就准备向邻村跑去。
她的娘家在邻村,老娘亲一直看不起这个女婿,觉得李大郎空有一身蛮力,还能舞刀弄枪,却只晓得在家种地,穷的耗子看了都要落泪。
李韩氏要抱着这一匹半锦缎,去给老娘做一身交领襦裙,看她以后还好不好意思张嘴数落人。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昭陵村外出的关中义从得了赏赐或者寄回家了些许钱物,到了最后,只剩下了村尾韩家的三郎没有东西回来。
韩家只有一下腿脚不便的老父和瞎了一只眼的老娘,以及两个半大的孙子在。
韩家大郎去了凤翔府谋生,二郎在长安当学徒,三郎则作为义从走了。
韩家老娘已经有些不敢看驿船了,一种不好的直觉在众人心头萦绕。
果然,一个驿差拿出了奚琴,也就是后世二胡的初级版,呜呜呀呀的拉了起来。
外两个差役捧出一个黑陶罐子,罐身系着一条红色的抹额。
韩家老娘一眼就看出了那条抹额,就是韩三郎出征时,她瞎着一只眼睛为韩三郎做的。
“我的儿啊!”韩家老娘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顿时哭昏死了过去。
周围的妇人则聚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抚胸口的抚胸口。
哀戚的奚琴声中,三个驿差郑重的呈品形站立,驿差首领将黑陶罐递给韩家老父,韩家老父泪流满面。
“敢问官上,我儿英勇否?”
问儿英勇否?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因为要是立了功者,那肯定是好的。
但死了的,除了英勇战死,还有可能是战场上不停号令被杀,做逃兵被杀,病死等,所以必要问清楚,才能盖棺定论。
所有人也都看着驿差首领,看他怎么回答,因为也不是没有逃兵,他们隔壁乡就有,最后被万人唾弃,全家连夜就搬走了。
这会,连给韩家老娘掐人中的手都停下了,要韩三郎真是做了懦夫逃兵,掐人中者决定回去定要皂角洗手,去去晦气。
驿差首领当然明白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截绢帛,绢帛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这是圣人亲笔写给汝的吊唁信。”
一听是圣人写的,那就相当于是圣旨啊!整个渡口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韩家老父也将韩三郎的骨灰瓮放到一张桌子上,随后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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