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明的女儿叫小棉,路边捡来的,大名叫张小棉。
脸黑黑的,透着一小圈红色,长得属于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不好看的丑丫头。
秦墨倒是也见过张小棉几次,从半边破墙那露出一只眼睛,脸红红的怯生生的看着秦墨。
脸很黑,手很白。这是秦墨对于张小棉第一面印象,那扒着墙的手指白得刺眼。
人都说贱名好养活,张春明偏不,谁提他就骂谁。
“道爷我的女儿,凭什么取个贱名!我就要给她取个花一样名字,我说养得活就养得活,三清祖师爷会庇佑她的!”
可惜,张春明知道唯一的白色的花就是棉花。他想让张小棉以后像棉花一样包裹自己,不会受冻挨饿。
咔嚓一声,张道长手里的碗从手上滑落,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你刚刚说什么?”
“我是个......”秦墨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八奇技听过吗?”
“什么?”张春明还在呆滞之中,完全不理解秦墨在说什么。
很好,没听过,那就对了。
咳嗽一声,秦墨绷起个脸说道:“修行一事,必在于诚,万物皆由心生......修行就是一场违背初心过程,所以你听过双生手吗?”
“没有。”张春明觉得秦墨在胡扯,但又非常蛋疼的觉得自己依稀在哪听过这些话。
人总是很容易相信自己的感觉,似乎好像哪里听过,又或者是我好像脑子里见过这个画面。
“这和救小棉有什么关系?”张春明站在那,固执的发问。
每一个父亲都不会放弃让女儿生的希望,即使他是个道士。
“有吧,第一次上业务,有些不太熟练。”秦墨尴尬的笑了笑,旋即说道,“你女儿的病我能治,用医术。”
“但是从此之后,你要陪我做一件事情,直到我说你可以走了,你才能离开。”
“好!”张春明没有犹豫,一口应下,“可你这娃娃,要怎么证明你身上有医术?”
“我怎么证明?”秦墨忽然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模样,歪头问道,“你这老道,爱治不治。”
“治!”张春明也很干脆,已经看不到希望了,赌一把也好。
小棉病了快大半年了,靠着自己这有一天没一天的卖药,这才撑到了现在。不治,估计也活不了几天。
只是看着这书生嘴上没毛,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秦墨见那张春明盯着自己的嘴巴,不由皱了皱眉头,心道这老小子该不会觉得我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吧?
男人的又不是嘴上才长毛,真是寄了。
着手检查了一番,秦墨初步判断张小棉和顾烟一样,都是先天性心脏病。只是手上没有器械,没办法做更细致的检查。
目前来看情况并不是很严重,风寒症状,及时治疗的话可以延缓病情。
后续采用药物保守治疗,手术不太现实,目前的条件,几乎上了手术台就是要躺板板。不说别的,锋利的手术刀都造不出来。
“能治,得赶快。”秦墨起身,一秒进入状态,面无表情的对监护人张春明说道,“越快越好。”
“哎哎!”张春明忙不迭的应着,手在衣服上搓了搓,眼圈发红,有些不知所措。
“诊金能否先欠着,我.......现在手上没有银两,你等我去借。您看,先治行不行?”
“你连个朋友都没有,去哪里借?”秦墨有些好笑的问道,“我不收你的钱,抓药的钱我也帮你出了。”
“但是,此病绵长,需长期吃药,而且后面也难保需要更加金贵的药。”秦墨说道,“目前全天下除了我没有人能救你女儿。”
“这......我该做什么?”张春明不知道该说什么,显得有些惶恐。
“你是个道士,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秦墨说道,“想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吗?”
张春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墨这个问题,座上宾?
京城倒是盛行崇道之风,都是因为宫里那位信道,总是时不时做一些斋醮,前些年还弄了个祈雪斋醮,倒是灵验了。
据说宫里那位信道不过是为了进补龙体,靠着丹药滋补后天之体,想着绵延寿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家的血脉不太好,当朝的圣人就没有几个长寿的。近来几朝,几乎都是短命相。
人都说大明神器动荡,是天落下了劫难。
张春明不信,天要是真长眼睛了,就不会弃自己于不顾。
面对秦墨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成为达官贵人的座上宾,但他知道该如何回答秦墨。
“我想!”张春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
秦墨倒也不在意,他只需要一个傀儡。一个道士,一个被自己控制的道士就够了。他要让张春明成为王谢堂前燕,成为道士里面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从魏晋南北朝开始,道教已经开始试图融入王权。一开始道教是不从的,想要打造一个道治而治的社会。
例如张鲁的五斗米教,很可惜失败了,秉承着打不过就加入的原则,两个高道对天师道进行了一些教义上的修改。
如此一来,道教开始正是踏入王权的舞台。
自明朝起,正一教便受尽了王权恩宠,教众慢慢超过了宣扬从内到外修真养性的全真教。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正一教主张以符箓丹药为主张,专以超脱,给人画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蓝图。
总的来说,还是实用主义。
男人想要获取强大的生殖能力,恨不得超出物种限制。经济的畸形发展导致社会风气糜烂,纸醉金迷的欲望世界正在慢慢腐蚀人们的心灵。
皇帝想要长寿,想要国家太平,希望来年瑞雪。
这些都可以用符箓与丹药去实现,但到底能不能管用,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从一开始,朱元璋看上的是道教对于礼的教化能力。希望道教成为他手中的道德尺子,为天下编造一个大大的樊笼。
但是戏剧性的是,这张樊笼反而成为了明朝后继帝王的樊笼,成为祈求上苍赠与寿命的工具。
人们信的从来都不是道,而是心中的贪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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