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人生很短,短到不由得我们止步不前
齐长风身着红袍,飒爽地骑着红鬃马穿过街巷,他身后尽然是锣鼓喧天、唢呐笙箫,和一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风一吹,热闹的唢呐声和锣鼓声越来越近,其中满载着喜庆的气息,新轿上绣遍了比翼的鸳鸯和金边祥云,四个如飞檐般翘起的轿顶上扎满了大红的花簇。
我端坐在红纱帐外的梳妆台前,一方葵形铜镜衬映出美艳的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皓齿,纤腰犹如紧束的绢带,十指好似鲜嫩的葱尖,火红盖头,正黄流苏,摇曳生姿。
“小姐…”绿芜替我别上一支红琉璃金花缀子,细细地理了理鬓边微卷的碎发,欲语还休。
“怎么了?”我轻飘飘地问,深红的唇在冬日里凸显得愈发暖和。
她若即若离地观看着我在铜镜之中的神色,唯诺地问:“小姐你喜欢二公子吗?”
“你为何突然问这个?”我端详着镜中人,思绪缥缈。
今日,我就要嫁为人妇,与他共度余生了。齐,长,风,这三字如同一个个令羽,齐刷刷地冲进我脑海里,有关他的画面不断前进倒带…
初次相识,我请他吃了七八个小糖人,后来,他舍了身为我挡过刀,这中间,穿插横亘着一些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故事。
要谈及喜欢,我似乎又说不上来,只觉着我对他,与从前看苏东篱是不同的;要说不喜欢,其实他也算不得讨厌。
“没什么,我随口问问。”绿芜躲开我的眼,赶忙着梳着飞天髻。
景迟默默地站在门外,半晌,方才走进来说:“小姐,齐王府的花轿到门口了。”
“今日是小姐出嫁的好日子,你丧着一张脸给谁看?”绿芜狠狠地盯了盯景迟,自个儿眼中却悄然地掉了泪出来:“咱们得高兴才是。”
“我……”景迟如鲠在喉,无语凝噎,只得转过身背对我:“我舍不得小姐出嫁了!”
“………………”绿芜盘发的手顿了顿,“啪嗒”,晶莹的泪珠打落在我手背上。
“好了,好了。”我径自端起明珠彩冠戴在髻上,左右别好金如意耳坠子,又拿起殷红的口脂,抿了抿,轻启朱唇:“我在哪儿,你们就跟到哪儿便是了,难不成堂堂齐王府能被你俩吃空了?”
“真的?”绿芜眼角的泪还没有干,却早已绽开了剔透的笑花。
景迟也急急地转过身,一脸欢喜地拉住绿芜:“那就太好了!”
“凤舞。”一个苍老慈和的声音在身后,是父亲,我回过头看他。
“父亲。”他似是老了许多,连笑容里都夹杂着岁月的痕迹,一道比一道深,一道比一道重,我蓦地有些许心酸,低着头不忍再看他。
“十六年啊,这世上唯一不饶人的就是时间了。”他老泪中带着笑,笑中又含着热泪,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转眼间,你都要嫁人了。”
我抬了抬手,想抚平他如川地般的皱纹,可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中,因为心中害怕,怕自己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老去了。
“这支钗头凤是你娘临走时留下的,她托我在你成亲当日亲手交与你。”这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上,有岁月碾过的痕迹,可说起她,他每一道褶皱都布满了笑容:“你娘说,这支钗就代表她见证了你的大日子。”
钗头凤通体铮亮,古典高雅,散发着幽深的光,它映入我的眼帘时,带来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父亲,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这支钗,这个影,令我忽而想起了墨白的那一纸无字家书。
“你问吧!”
父亲别过头,将纵横的老泪藏得更深些。
“娘亲她是怎么死的?”
“我与你讲过多次了……”
“抱病而亡?”
“是。”
“她的尸骨葬在临海?”
“是。”
“埋骨他乡也是娘亲的遗言?”
“是……”
他的声音愈发地低沉,似乎不大愿意同我讲下去了。往事如潮,淹没了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
纵有千百般疑问,此时此刻,我亦是于心不忍,无法在他的旧伤之上洒一把盐。
“凤舞。”父亲颤巍地将钗头凤别在我如青丘般的高髻上,他抚摸着我光滑如栉的黑发,说:“人生很长,长得一路走来…有人会不断离开、有人会不断失去,人生也短,短得不由得我们止步不前。”
我沉思着,良久,未语。
“小姐,吉时到了。”绿芜拉了拉我如红霞般漫卷的云袖。
我抬起眼,默默地看着父亲;他亦不说话,只拂了拂袖让我走。
———————————————————————————————(噼里啪啦)
百里红妆,五步挂灯笼,十步扎喜绸,喜气洋洋的唢呐声、雄赳赳的铳炮声,腾空而舞的龙狮,还有沸鼎的道贺,将齐王府邸包裹得水泄不通,好不热闹。
自主街到王府,遍地铺满了火红的丝绒毯,它犹如长龙般连绵不绝,每隔不到一米就设有一桌酒席。九名九岁的孩提穿着红缎衣,一边唱着歌奔跑在街巷,一边抓起挎篮里的玫瑰花瓣扬洒着,顿时,满城花雨,十分喜庆。
“新娘子来了!”
“快看呐!”
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呼着,引得众人踮高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这场旷世婚礼,无论从排场还是地位都是百年难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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