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一片肃穆。
战报上写着,正月二十六日,宣镇军民重创瓦剌,欢欣鼓舞,兴安伯徐亨趁瓦剌退却之时,开关城突袭,追击数十里,战果颇丰。
总兵杨信、定西侯蒋琬率全军出关城重击瓦剌,节节胜利。
瓦剌人丢盔弃甲,杨信、徐亨、蒋琬等一鼓作气,追至黑夜,到达沙岭,结果在沙岭处遇伏,损失惨重。
杨信等人击退伏兵,徐徐后撤,后撤路上,连遇伏兵十余次。
总阵亡人数超过四万人,兴安伯徐亨殁于阵中,将校阵亡数百员,败得莫名其妙。
“明天春龙日,杨信给朕好大一个惊喜啊!”
朱祁钰怒不可遏,十七万大军啊,怎么就能中了瓦剌的诱敌之计呢?
阵亡四万人,士气低落至极,就算用王八阵死守,能不能守住都是问题。
“请陛下息怒。”
王伟出班叩首:“臣以为此非杨总兵之罪。”
“我军线报写的是瓦剌军只有五万人,可最新战报中显示,埋伏在沙岭的瓦剌人超过三万。”
“又有兵力沿路清扫我军堡垒,恐真正战力超过四万。”
“就是说,瓦剌此次出兵九万人。”
“臣以为不可能。”
“也先死后,瓦剌各大势力攻伐不休,实力锐减,绝对凑不出九万人的兵丁。”
“除非在沙岭埋伏我军的是鞑靼军。”王伟慷慨陈词。
兵部右侍郎俞纲反驳:“绝不可能。”
“鞑靼和瓦剌,势同水火。”
“近几年,鞑靼多次要求内附大明,对我大明极为恭顺,岂能和瓦剌狼狈为奸?”
“臣以为这九万人是瓦剌举国之力,因为战报上显示双方配合无间,显然是从刚开始定下的计谋。”
“佯攻宣镇的五万人,就是诱饵。”
“臣以为,此乃非战之罪,瓦剌人用五万人为诱饵,换做老臣,恐怕也忍不住诱惑。”
俞纲为杨信开脱。
俞纲此人,在景泰三年易储风波之中崭露头角,倒向了景泰皇帝,同时他又和陈循、高谷、王文、于谦都眉来眼去的,朱祁钰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谁的人,反正是根随风草。
“臣也以为,俞侍郎所言甚是!”东宫詹事仪铭跪下道。
朱祁钰目光一闪,仪铭是郕王府长史出身,奈何屁股坐到了高谷那边,他是高谷的人,不是朱祁钰的人。
高谷死后,朱祁钰没清算其党羽,如今仪铭有投靠他的苗头。
“瓦剌能凑出九万兵丁?”
朱祁钰觉得不可思议:“罗绮可在?他出使过瓦剌,可知瓦剌情况?”
近些年,大明与北方没有战事,所以武备废弛,也极少搜集漠北情报,所以朝中知道瓦剌情况的朝臣,少之又少。
“启禀陛下,罗侍郎出督云南、四川军储,不在朝中!”俞士悦出班回禀。
因为罗绮是刑部左侍郎,所以俞士悦应答。
朱祁钰才想起来,罗绮是朱祁镇的人,被原主打发走了。
“老臣可以证实,瓦剌举国丁口数百万,可凑出九万兵丁。”
王直站出来道:“但也先死后,瓦剌分崩离析,据老臣所知,瓦剌大体分为三大势力,也先弟弟忽勒孛罗、也先长子博罗纳哈勒和也先次子阿失帖木儿三大势力。”
“除非三大势力联合,才能凑出九万兵丁。”
按照草原上的习俗,拆伙分家的三股势力,应该打出个狗脑子才对啊,不应该联合到一起的。
“启禀陛下,恐怕就有两种可能。”
胡濙缓缓走出来:“一种是瓦剌出现了新主人,但老臣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就是草原的日子太难熬,再加上三家攻伐不断,损失惨重,牧民恐怕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才迫于无奈南下劫掠宣府。”
“陛下可再等等大同军报,倘若真是三股势力联合,恐怕最先被抢的不是我大明,而是关西诸番。”
也对,近些年瓦剌人口激增,丁口恐怕超过二百万,以草原的贫瘠是养不了这么多人的,再加上最近天灾不断,天气变冷,几方势力又攻伐不绝,无法休养生息,草原上的日子绝不好过。
“杨信战报上,并没写明,瓦剌损失多少?”朱祁钰对杨信战报的含糊其辞十分不满。
“臣以为,我军损失惨重,杨总兵不敢派出探马去探查。”
王伟解释道:“但臣估算,瓦剌最少减丁一万到两万人。”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夺回长城内的堡垒,以墩台屯守,以待于少傅驰援。”
王伟是知兵的。
提起堡垒,朱祁钰更怒了:“战报上也没提,后方的堡垒是怎么丢的?瓦剌人是怎么绕过张家口,绕过十几万大军,偷袭后方堡垒的!”
“只写了遭遇十几次伏击,就没了!”
“让朕怎么猜?让朝堂怎么猜?”
“这个杨信,败了也就败了,怎么连战报都不会写?”
朱祁钰动了临阵换将的念头,但还是压下来,如今宣镇士气正低落,中枢最好不要胡乱插手。
“陛下,想来杨总兵也不知道如何败的,等探明后,会有新的战报传来。”俞纲低声道。
没错,败得太诡异了。
撤退时连连遭遇十几次伏击,就算是堡垒被偷袭,起码会有点动静吧?没有动静,就没点燃一次狼烟?一座堡垒没传信出来,十几座都没传出来?
所以这里面猫腻儿太大了!
杨信不敢随便奏报,所以要调查清楚才敢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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