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殿下,太祖皇帝开国不久后,听闻昌黎县有一位精通历数、天文的村妇马蓬瀛经常帮助村民解决难题,如改进农具,设计新型水车,便差人表彰此女,并将其征召入朝为官,又下令昌黎县衙每年补贴此女俸米六十石。”
“若臣没有记错,马蓬瀛目前应该仍在宫中担任尚宫一职。由此可见,朝廷征召女子为官,在本朝乃有先例。”
“故而,即便有女子品学兼优,但臣仍认为不可将之招入金陵书院。因为学生与教授身份不同,而郑小珺年纪已长,且好机巧之物,体型粗犷,她在书院之中任格物学教授断不会引发非议。”
方孝儒依旧坚持反对意见,苦口婆心的说了一番话。
朱高煦听了方孝儒的这番坦诚之言,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的心里其实很清楚,就目前这个时代,想要办一所男女皆可入学的学校,所要承受的舆论压力,会无比巨大。
可以说,在极端情况下,甚至会动摇他的储君地位!
试想,男女学生朝夕相处,怎可能不产生感情?
而有些男女在情难自禁时,忍不住就会进行生娃之事。
若在金陵书院之中发生这种事,太子朱高煦身为书院院长,颜面何存?
那些不满朱高煦的官员,必然会趁机搞事,制造不利于他的舆论。
“堂堂太子殿下管教出来的学生,竟然在校内行苟且之事?莫非是跟太子学的?”
到时候,诸如此类的污言秽语,只会如雨后春笋般,一夜之间传遍整个金陵皇城。
想到这里,朱高煦决定改变思路,遂开口道:“方博士言之有理,收女子入金陵书院进学,确实不妥。”
他话锋一转,道:“我欲奏请父皇,在金陵常科书院附近,选址另建一座女馆,专门招收女子进学,传授圣人德教,方博士意下如何?”
方孝儒饱读诗书,自然知道历朝历代对女子的教育态度。
汉代承袭周代宗室之学的传统,相对注重女子的教育。
后汉时汉安帝的皇后邓绥,为了提高宗室子弟的素质,特地于汉安帝元初六年开办了一所官邸之学,令族诸王子弟及邓氏近亲子侄中,凡五岁以上男女,一律进学堂念书,她甚至亲自监督考试。
邓绥受其师班昭的影响,主张成年女子也应与男子一样读书,于是“诏中官近臣于东观受读经传,以教授宫人,左右习诵,朝夕济济”,开了宫廷女子与男子平等接受教育的先例。
据方孝儒所知,这种宗室之学在汉代之后已经销声匿迹。
而朱高煦所言的女馆,并不是宗室之学,而是面向寻常家庭的女子学校。
“回殿下,此事干系重大,臣不敢妄言。”
方孝孺略作思考,然后躬身行礼道。
朱高煦却不愿放过方孝儒,接着说道:“不论对错,准你试言一二。”
“臣,遵命。”
方孝孺不得不恭声道:“古代女子求学,不外乎三种途径,一者多受教于父兄,二者为秦楼楚馆的师徒授受,三者便是佛寺道观中尼姑、道姑受教于其师长等等。”
“至于本朝,与历代皆有不同,据臣所知,大明开国以来,女子进学多在家中完成,亦或被选入宫中充任宫女后继续进学。”
朱高煦听到这里,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为何?”
他虽然熟知明初的历史走向,但并不清楚明朝女子学习的详细情况。
“回禀殿下,道学(即理学)虽不赞成对女子进行文教,但并不反对向女子展开德教,本朝宫女所接受的正是德教。”
方孝孺恭声作答道。
“如太祖皇帝命枫林先生(朱升)编修的《女诫》,孝慈高皇后编着的《内训》,皆提倡女子妇德之教。而欲进行妇德之教,又必须让嫔妃宫女们识文断字,以便能读懂和领会妇教之书,这便是宫女进学之缘由。”
朱高煦记得,徐皇后正在编写《内训》和《劝善书》,也是提倡女子妇德之教的书籍。
其实,历史上的明朝家庭女子文学及艺术教育,相较于以往的朝代还是相当发达的。
明朝女子在诗、词、曲、赋、文等方面很有建树,尤以诗为主,并且涌现了一批女性文学家。
究其原因,乃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内在逻辑起的作用。
“太祖孝慈高皇后尤好诗书,而当今皇后殿下,乃是中山王长女,幼承父母之教,诵《诗》、《书》之典,及长后又研习经书史籍,遂博通载籍。”
“民间之家若要将女儿送入宫中,必须先教其识字,并请先生教授琴棋书画之技艺。只因本朝选秀十分重视对预选秀女识文断字能力的考核,此乃女子在家中进学之缘由。”
方孝孺接着说道。
朱高煦闻言,面露恍然。
他知道,此类女子入宫之后,其言传身教和个人魅力,必定会对宫中其他女子产生影响。
而且,嫔妃和宫女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想要从众多后宫佳丽中脱颖而出,也必须学习文化知识和艺术技能。
方孝孺最后总结道:“因此,太子殿下欲修建女馆,向女子传授圣人之德教,臣没有反对的理由。不过,此事影响深远,干系重大,殿下乃国之储副,臣顾虑重重,不敢进言。”
“方博士不愧是当世大儒,这一席话令我受益匪浅,感悟良多。新建女馆之事,我会慎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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