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一路走去内宅,便有一路的丫鬟婆妇与她行礼问安,也有紧要的事来找谢昭拿主意的,她一边风风火火的往冯氏住的寻芳院走,一边三言两语的示下,条理清晰,轻重得宜,全是拿捏到了七寸。
冯氏出身低微,做女儿时学的全是拿捏针线庖厨的事情,嫁入谢家,这些东西又全都用不着,起初几年,也曾执掌中馈,却奈何能力见识都不够,把内宅搞得一团糟乱,怄的谢定奇几乎过去了,但人是他选的,也责怪不得,只能叫卢氏带来的两个持重老实的嬷嬷先代管着。他当初选择冯氏,便是因为与卢氏情深义重,想找个低门的媳妇,将来不敢仗着娘家势大,欺侮长女谢昭。
要不然,在这个如此倚重门第,门阀高华的时代,冯氏便是削尖了脑袋,也入不了谢家的门楣。
卢氏带来的两个嬷嬷先后谢世,年仅十二岁的谢昭便接掌了中馈,这一管,便是三年,如今,府中赏罚严明,井井有条,侍女嬷嬷都不敢因着她年纪小便轻看了她,直把一个漏斗似的府邸拧成了一个铁桶,无人再敢触犯府中规矩,父母姊妹的衣食安排的妥妥当当,便连怀朔镇的商铺生意,她也整理得它日渐繁荣。
谢定其对谢昭的宠爱并没有随着冯氏的枕头风和时间的流逝而衰弱,反而日渐增长,越看这个能干懂事的女儿就越喜欢,冯氏是个糊涂的,丈夫愿意疼爱长女就疼爱去吧,反正女儿总是要嫁出去的,只要丈夫肯把目光多放在儿子谢晋身上就好。
可是十二岁的谢吟却不这么想,日日在冯氏身边念叨,说父亲如此宠爱长姐,恐怕有招婿入赘的意思,不然那么多门当户对非富即贵的青年才俊来提亲,都被姐姐拒绝了,及笄了竟然还未定亲,在怀朔甚至整个北宁,也是不多见的事情,父亲竟然也允了……恐怕留给我们母女的也只是那没人要的下脚料。
冯氏被她说的心动了,也就刁难起了谢昭,这次谢昭本是去范阳为外祖母贺寿,本要多留些时候,冯氏却装起了病,恨不得说自己马上就要入土了,把谢昭叫了回来,便是害怕谢昭得了范阳卢家的青眼,有了强有力的外援,更挤得她们没处落脚。
一个孝字在头上顶着,谢昭虽然知道冯氏的伎俩,却也不得不辞了外祖母回来侍疾。
丫鬟打起为了猩红帘子,谢昭满脸关切笑容的走了进去,一面给冯氏行礼,一面道:“母亲脸色这样苍白,可见是病入膏肓了,那给母亲看病的庸医只怕帐下早已冤魂累累。这不,我从外祖家请来了一个顶好的郎中,让他来给母亲瞧一瞧,也算是全了女儿的孝心,不枉母亲疼爱女儿一场。”
冯氏只哎哎哟哟的叫唤着,面色青白,倒有一幅大病未去的可怜模样。
阿平叫小丫鬟把帘子放下,叫了那郎中进来,替冯氏诊脉。
冯氏吓得心都揪了起来,身上的冷汗梭梭的往下流,她本来就是听谢吟的意思装病,郎中熬得那些药全都泼到了门口那翠竹根下,如今真的郎中来了,还怎么遮掩得住!
谁知道,那郎中把了脉,便耷拉着眉眼,唉声叹气的道:“夫人这病啊,怕是不大好了,我再给夫人开副厉害的药,若是熬过去了,便就大好,若是熬不过去,那便不成了!”
谢昭一边拿手帕拭泪,一边哽咽着道:“这可怎么好,母亲怎的这样命薄如纸,还未享上两天儿孙福,便不大好了,可怜晋弟才那么点儿大。”言语里透着冯氏喝了这药便要去见阎王的意思,环顾了四周,哭的更悲惨了:“母亲如此病重,也不见吟妹妹与皎妹妹来跟前儿侍疾!快,去把两位妹妹请来,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母亲重要!”。
阿平在心里偷笑,这谢昭果真是厉害,将计就计化被动为主动。
那郎中道:“谁说不是呢,家里的老夫人和老太爷早就预备着这样的情况,选好了族里两个出众的庶女过来与些谢老爷做妾,也好为谢家绵延子嗣,支应门庭。”
“那先生您便快去吧,记得,抓药熬药,不可假他人之手。”谢昭落落大方的催促道。
那句不可假他人之手像是一枚炸弹丢在了冯氏的脑袋里,顿时慌乱成了秋后的蚂蚱乱蹦跶,把谢吟交代她的事情忘得个一干二净,眼角的泪珠掉个不停,要是谢昭真的一碗下了毒的要毒死了她,她可找谁说呢,直挺挺的坐起来便道:“大夫,你是不是诊错了?你一定是真诊错了,我没病的,我真的没病,我好好的呢,没一点病!怎么就不成了?”
说着怕那郎中不信,逼着身边的丫鬟也开口承认自己没病,不用吃药。
丫鬟们都面色尴尬,冷汗骨碌碌的往下落,给冯氏使眼色她也接受不到,末了,在大夫与谢昭的注视下,冯氏的贴身丫鬟双腿软成了没骨头的,情不自禁跪了下来,磕头求饶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
门外听了好大一会儿墙角的谢定奇铁青着脸,红着脖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响炸雷一样朝着冯氏喝道:“好好的装病做什么?我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完了,如今敢弄虚作假欺蒙我,日后还不要翻了天去!既然你如此喜欢静养,那便去庵堂里念两天佛,静一静你那被猪油蒙了的心!还有二丫头与三丫头,也随着你一并去。好好的女儿让你养歪的不成样子,如今以后你也不许与晋儿见面了,我只这一个男丁,还要好好养着传承我的衣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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