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元成帝正欲说下去时,立在那儿的御陵王赵翌赫然出声,竟是毫不忌讳地打断了天子的后话,沉默中众人见上座元成帝神色微愣,似是不曾想赵翌会公然打断自己的话,就连下首的上官稽也是一时变了脸色。
就在众人惊讶地看过去时,却是发现立在那儿的赵翌神色淡漠,好似全然没发现如此行事已是有触怒天威之嫌。
“今日上官娘子舞艺之精妙,令翌眼界大开,而上官娘子不辞辛苦,为我玄甲军排演如此阵曲,翌也代万千玄甲军向娘子致谢——”
面对众人打量的目光,赵翌始终淡然地立在席上,隔着中间数步距离,朝着上官蕴轻一抱拳。
就在殿上少女收到赵翌毫不掩饰的赞叹,难得红了脸时,殿上的焦点赵翌下一刻竟出乎意料地离开席位,缓缓朝上官蕴所在的殿中走去。
察觉赵翌一步一步渐近,自信骄傲如上官蕴,此刻也是渐渐压不住心下的紧张,一颗心犹如擂鼓般不自觉地咚咚直跳,好似随时会从嗓子眼蹦出来般,不受控制。
因而在宫殿内耀眼的珠宝缀玉龙凤流苏灯下,上官蕴就这般看着那傲岸的神姿朝她缓缓而来,辉煌的灯影轻柔地倾洒,犹如星光一般笼罩在他的周身,直至眼前人已至她三步之外的距离时,上官蕴便觉得些微面红耳赤,隐隐感到二人近的几乎能让她看到他靛蓝襕衫上精致繁复的宝相联珠纹。
众人眼看着殿上那容貌登对,气质不凡的一对璧人,心下觉得赵翌此刻来到殿上,必是为承蒙天子恩赐的。
看来今夜当真是要结上这一对良缘了。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时,面对目若星辰般看着他的上官蕴,赵翌神色泰然地微微颔首,随即毫不犹豫地向座上元成帝拱手道:“陛下,上官娘子不输须眉之气魄令臣一见如故,故臣今夜恳请陛下作以见证,臣愿引上官娘子为义妹,结兄妹之谊。”
当赵翌最后一句话落在大殿上,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任他们如何也想不到,明眼人皆知晓皇帝和上官氏一族皆有意为他赵翌和上官蕴结下姻亲,怎的转眼间就被他一句“兄妹之谊”化为乌有。
面对众人或吃惊,或看戏的眼神,莫说是元成帝,便是此刻的杨崇渊也是些微意外,但当看到上官稽冷沉不佳的面色时,杨崇渊却是唇畔轻笑,眸中带着几分讥讽的冷冽之意。
“难得见御陵王如此夸赞一人,陛下——”
杨崇渊的朗笑声率先打破殿内宁静,也唤醒了怔楞的元成帝。
循声看去,元成帝便见杨崇渊气定神闲地对他笑言:“既然上官家的娘子有心敬仰,御陵王也有意引其为义妹,如此一见如故,两厢情愿的好事,陛下何不成人之美,成全这一段佳话。”
看到杨崇渊眸中不加掩饰的嘲讽,元成帝有些为难地看了眼下首犹如入定的上官稽,再一看眼前坦然拱手的赵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人人都知晓,赵翌这一番请求,便是给予上官氏最好的回答,一旦二人成了义兄妹,于情于礼都再不得结下姻亲,否则便有为人不齿的乱伦之嫌。
坐在姑母李氏身侧的李绥看着眼前目色坚定,不为所动的挺拔身影时,她便知道她看对了人。
赵翌这一番四两拨千斤的举动,既没有全然驳了上官氏的颜面,又以兄妹的身份彻底断绝了上官氏的念想,永绝后患。
的确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李绥心下一笑,只叹赵翌当真诡诈。
当她再抬起头时,也正好扫到了赵翌身侧的上官蕴,此刻的上官蕴依旧背脊挺直,神情镇定,一如方才入殿时那般骄傲自信,唯独眸中耀眼的光芒不知不觉已是黯淡了几分。
然而没有人知道,立在赵翌身侧的上官蕴在听到“义妹”二字时,便如一根刺冷冷攥入她的心上,没有鲜血四溢的痛楚,却是拔不出,却又钻了心的难过。
自她十二岁时,便已听闻赵翌的赫赫声名,那时的他不过十七岁,却已是一战成名,成为了街头市坊人人传唱的盖世将军。记得儿时靠在阿娘的怀里听阿娘说那些帝王将相的故事时,她总觉得那些朝堂帝王的事太过枯燥,独独那些立下赫赫战功的疆场名将她却如数家珍。
因而阿娘他们总是笑着说“咱们的丽娘将来必得嫁个威武的将军才是。”
未曾想儿时的话语成了真,当她第一次远远看到赵翌,看到那般龙章凤姿,孤高伟岸,比之话本戏说里的盖世名将还要耀眼的他时,便觉得她对于英雄的一切闺阁幻想都被付诸了最为真实的模样。
她更是知道,此前的她对于未来夫君原没有半点期盼。
但从那一刻开始,她却是满怀期盼。
所以今夜的这一场排演,无人知晓她熬了多少个日夜,又是怀着怎样紧张期许的心思,可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淡漠的话语,刻意的疏离打碎了。
面对周遭或嗤笑,或怜悯,或冷漠的目光,上官蕴死死地攥住自己的手心,努力牵起明丽的笑容,让人全然看不到丝毫的悲戚与窘迫。
“陛下,能得御陵王引臣女为义妹,是臣女之幸,恳请陛下见证。”
当上官蕴坚定有力的话语阵阵响彻在大殿之上时,众人看向她的眼中从惊诧,化为了油然而生的叹服与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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