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水偷偷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的“小道消息”没几天就传遍了全村。
她去上工的时候, 有几个妇女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的肚子看。
“好好的咋做了孩子,谢知青不是一直想要孩子吗?”
“多可惜啊……”
看春耕时这夫妻俩的那股热乎劲儿,哪里像是要堕胎的模样。只有往山沟里头走,更偏远的地方才有验男胎女胎, 查出是女孩就打掉。这种行为是会被叶家村的人轻视。
这年头多子多孙是福气,条件也不像六十年代那会儿会饿死人了,再穷的人家也不会狠心把自己的骨肉弄死。再说谢知青也是个读书人, 家里条件也好,犯不着嫌弃闺女。
乡下结过婚的妇女们摇摇头,看着叶青水白嫩嫩的脸蛋,胀鼓鼓的胸脯, 清纯纯地跟水似的, 不由地戴上了异样的目光。
不会是私底下偷了汉子吧?
叶青水饶是心平气和,也被气笑了:“我压根没怀过孩子,哪来的流产?我看看谁在污蔑我的名声, 看我不两个耳刮子扇过去!”
这件事情刚发酵了一天, 就有人查出叶青水在那段时间,确实有让村支书开过介绍信去市里的人民医院,跟那张流产单子对得上。一时之间, 大伙盯着谢知青的脑袋,觉得绿油油的。
这么好的男人都留不住媳妇,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娶妻娶贤的说法果然没错, 讨媳妇不能光看脸, 长得太招人惦记了, 回头就给男人戴绿帽。
连周婷婷都来问叶青水:“水丫,你应该没有怀过孩子吧?”
叶青水眼神冷了下来,她郑重地说:“没有。”
周婷婷看着叶青水误会了,她用温暖粗糙的手握住了叶青水,情真意切地说:“我信你,你永远都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不是来怪罪你的。”
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周婷婷也算摸清了叶青水的为人。
她很少见到像叶青水这么有上进心的农村姑娘,别人干完活闲暇时候就聚在一起搓叶子牌、睡懒觉,到城里吃喝玩乐,但周婷婷每一次去叶家,看见的不是叶青水劳动的身影、就是她伏在桌前认真看书的背影。
叶青水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无论是做找水仪、还是劳动,总是最积极、热情的,当初为了做那个找水仪,她跑遍了图书馆、一本厚厚的书翻了七八次。
周婷婷点头用着柔和的目光看着她,“我相信你。”
她相信当初这个能在人群的攻讦之中仍坚持自己、响亮地喊出“达者为先”的姑娘,她一定有自己的骄傲。
她相信当初这个能够忍受枯燥、一遍遍地探索改进找水仪,最后带着大家掘出清甜的井水的姑娘,她一定也有自己的坚持。
周婷婷说完之后,支着耳朵在旁边偷听的孙玲玉,也别扭地说了一句:
“我也信你。”
孙玲玉想得可就简单多了,她觉得叶青水这个女人有些邪乎。每次碰到这种情况,误信谣言的那些人多半最后都要被打肿脸,没有一次例外。
况且叶青水也不像那么没脑子的人。放着谢知青这么好的丈夫不要,非要偷人。
孙玲玉除了认为叶青水身上发生的种种事情有点奇怪之外,她隐约地感觉到何芳也有些邪乎。大过年那会冷不丁地就被她诬陷、带进了坑里,这种人也不是啥好人。
这次过完年回到乡下,孙玲玉也跟她撇清了干系。
孙玲玉说完之后,一些年轻的女知青也开始面面相觑,最后鼓起勇气,稀稀疏疏地说:
“虽然这次传得跟真的似的,但是……我还是相信你。”
这是曾经去过叶家吃过饭的女孩子,吃人嘴短,她愿意相信叶青水。
“我也信你,你这回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这个女知青攥紧拳头,她相信那个能带着她们打出水井、挽救粮食的人,品性不会差到哪里去。
“咳咳……你们干嘛看着我。”剩下的孤零零的几个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最后脸上浮起笑容,她们和叶青水说:
“经过讨论,我们宿舍的人也决定支持你,青水,这次可要好好辟谣。”
最过恶毒的事情不过污蔑女人的清白,杀人不过点头,用这种软刀子似的方法离间人家的夫妻感情。万一谢知青顶不住压力,离了婚,叶青水这辈子都难以抬起头做人。
叶青水愣住了,她没有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一番话。
她看着面前十来个年纪各异的姑娘,有的面黄肌瘦、有的被劳动压弯了腰、佝偻起腰、有的仍是天真活泼、穿得朴素,但是她们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亲和的笑容,深深地看着她、一双双黝黑的眼里,
叶青水只觉得心间仿佛有一江暖暖的春水流淌而过,滋润了她的心,平复了她心底积尘已久的愤怒。
她喃喃地说:“谢谢、谢谢,真的……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是叶青水从来没有奢望过的事。她感到鼻尖一酸,喉咙也无法发出声音。
叶青水看着这一张张面孔,那些曾经误解过她、随波逐流鄙夷过她的人,这一次站在了她这一边,对她说,相信你
她本以为这一次,同过往的每一次都一样,她仍要站在全村人的对立面,为自己辩解清白。
而这一次,同过往的每一次没有什么区别,几乎所有人都恨不得谣言成真,他们在私底下偷偷地嘲笑、辱骂,她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最后换来的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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