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化城的收复让丰城侯李彬心头的一颗大石落地。
功劳显然是有了,此时乘胜追击,用不了多久便可克复交趾全省,虽然郝风楼立了大功,可是自己的功劳也说得过去,算是将功补过。
此时的李彬并不急于写报捷的奏书,因为在他看来,这功劳还没完,等彻底克服交趾,到时再将这光鲜的报捷奏书递上去。
至于郝风楼……
那个蠢货自以为聪明,那又如何?拳头再厉害,可是在这交趾靠的是脑袋。
他忍不住哼起小曲,几乎可以想象朝廷从一片谩骂到一片叫好,紧接着宫中颁出恩旨,光耀门楣。
正在这时,那此前的程先生却是快步进来道:“大人,郝风楼到了。”
“什么……”李彬愣了一下,他当然预料到郝风楼会来,他甚至很想看到郝风楼恼羞成怒的样子,被人摘了桃子,换做是谁,多半都要有一肚子的怨气,他甚至想好了说辞,想着那个将自己的调令当作耳边风的家伙是如何的义愤填膺。
只是李彬想不到的是,这个郝风楼居然来得这么快。
李彬变得淡定了,他反而没有什么惊喜,而是表情凝重地坐下,看了程先生一眼,道:“程先生怎么看?”
程先生道:“大人,这个郝风楼来得这么快,由此可见他气得不轻。”
李彬笑了:“这是当然。”
程先生又道:“本来大人理应和郝家和睦相处,不管怎么说,这郝家也不是善类,能不招惹尽量不要招惹。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也无妨,大人也是名门之后,会怕一个郝家?这次出击,大人做得很漂亮,先命人伪装叛军四处袭扰,有了这个名义,那么所谓的归降就是个笑话,大人自然有理由动手,况且朝廷那边绝大多数人也希望杀鸡儆猴,这事儿即便打起官司,到了天子面前,大人也占着理。这郝风楼既是含恨而来,大人反而不必担心,若是此人心机深沉,那倒罢了,偏偏如此毛躁,可见他此番来只是泄愤而已,大人与他委婉几句,看他什么说辞,说是无理取闹,到时候弹劾他一本就是。”
程先生轻描淡写,一副踌躇满志之态,说出的话让李彬连连点头,道:“会咬人的狗不叫,这话在理,很好,他来了也好,迟早都要来的,就见上这一面,你去请他进来。”
程先生颌首点头,疾步去了。
过不多时,郝风楼便来了,他一身戎衣,腰间束紧,本就身材高大,如此装束更显几分伟岸。
他一露面,李彬便笑了,长身而起,如沐春风地上前道:“海防侯来得好哇,早盼你来共商国事……”
郝风楼抿嘴一笑,朝李彬行礼道:“见过总兵官。”
李彬摇头道:“你这是埋汰老夫,总兵官?哎……这哪里是什么总兵官?交趾的事千头万绪啊,你看,来的时候,老夫是黑发,现在已是双鬓斑斑了,令尊可好吗?其实在京师的时候,我便曾和令尊有几分交情,算起来,你还是世侄,哈……真是可笑,老夫竟在子弟面前说这些糊涂话,不成啦,不成啦,人一老就糊涂,你们年轻人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怎么听得了这些灰心冷意的话,此番你袭会安,功劳不小,老夫打算报你一个头功……”
郝风楼只是含笑,倒是这时候,那程先生亲自端了茶来,小心翼翼地将一盏茶放到郝风楼手边的茶几上。郝风楼看他一眼,便道:“这位可是华亭的程先生?”
程先生的脸色微微一愕,却又恢复如常地道:“侯爷也听过学生?”
郝风楼笑道:“华亭的程氏,闻名已久,令祖曾被太祖皇帝称赞两袖清风,实乃大明官员楷模,此后族中子弟登科的也不在少数,听说先生也中了举,却是投笔从戎,随总官兵来这交趾,实在教人敬佩。”
程先生故作惊讶地道:“贱名不足挂齿,倒是让侯爷取笑了。”
郝风楼端起茶盏,习惯性地吹吹茶沫,旋即摇头道:“取笑不敢当,久闻先生不但好读书,棋艺也是一绝,我师从道衍,倒也学了几分棋艺,容后寻个机会,少不得要请教。”
程先生连道愧不敢当,便站在一侧。
郝风楼这才举盏吃茶,笑起来道:“总兵官此番四处出击,端的是厉害,功劳怕也不小,据闻单单斩下的人头就有七千之多,可喜可贺。”
他的话不知有没有弦外之音,李彬却不觉得刺耳,只是笑道:“哪里的话,为君分忧而已,叛贼肆虐,朝廷屡屡招抚,他们却是不肯悔改,自是他们自寻死路,托陛下鸿福,将士们也还算用命,总算是没有辱没了家门。”
郝风楼只是笑,故作去喝茶,再不说话了。
李彬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愠怒,眼前的这个青年显然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可是这家伙越是淡定就越是让李彬心里有些复杂,不由自主的要猜测这姓郝的到底什么个意思。
郝风楼喝完了茶,便寒暄几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这让李彬真正犯疑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便关切地问:“既然到了这里,可有下榻之处?你放心,老夫自有安排,这清化城别的没有,多的却是宅子,老夫让程先生吩咐下去,命人收拾一处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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