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没说错什么话吧?”闫老二努力回想着,他和人家都唠啥了。
“没。”闫玉对爹这一点特别佩服,看着和人掏心置腹的说了一大堆,重要的事全都完美避过了。
“和这些人打交道是得提着心,万一说漏个一句半句,就是麻烦。”闫老二又道:“也不知谷丰有没有咱的老乡,要是真有……”
闫玉不撑筏了,将木篙抽回来,放在筏子上。
木筏的速度一下就慢下来。
和水流交融,悠然飘去。
“爹,咱是不是挺傻的?想靠着那点药救人,不自量力,杯水车薪,说的都是咱吧?”
闫老二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孩子和他一样,心里搁着这个事,不容易过去。
“大宝啊!咱有多大劲就使多大劲……”
闫玉打断他:“爹,我知道,道理我都明白,都懂。”
就是心里难受。
命如草芥。
随波逐流。
普通的小老百姓决定不了自己的人生。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谷丰城外,因为那些人和自家一样,都是逃荒来的啊!
在家乡活不下去了,才会走出来,想给自己和家人找一条活路。
“可是爹,死的人太多了。”他们对谷丰的第一眼印象,就是那一推车一推车的尸体。
还有到了城外,还在持续不断被抬到一边的人。
听那叫史树的衙役说,他们不光是早上埋这一回,晚些时候还要去,竟不是一天一次,而是一天几次……
那得死多少人?
很多时候,尸横遍野只是一个描写悲壮画面的形容词。
但闫玉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人收尸处理,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就真的会发生在眼前。
明明,他们已经来到关州,旱灾避过,眼看着就要和自家一样,重新落籍扎根在此,开始新的生活。
一切败于疾病。
更可笑的是,这病并非不可治愈。
只看虎踞城和谷丰城的鲜明对比。
用心琢磨,自然就能想到其中的差别。
在哪呢?
是人不同!
主事的人不同,底下办事的人不同,一城人的命运就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爹,你说,如果田大人在谷丰城,还会死这么多人吗?”
闫老二想了想,中肯的说道:“也说不准,虎踞城能有所好转,不是爹自夸,确实有咱少许的功劳在里面,像咱的口罩,让他们隔离……
还往远处去采买药,咱一村子的人啥也不干了,天天进山……
还有安小大夫,敢下猛药……”
“光有田大人不够吧,还得大家劲往一处使。”
闫玉:“是啊,可大老爷的决定也很关键,爹你也听到了吧,咱们虎踞城的法子,他们是知道的,田大老爷早就让人送了公文来,药方,咱的隔离法子,全都有,可是没用啊,他们不用……”
“不改药方还能说是谨慎,将人分别安置,有那么难吗?”
闫玉自问自答道:“是挺难的,要多派一些人手给他们圈划地方,不让他们乱走动。
要给他们熬清的见底的米汤。
管他们吃喝拉撒不算,还得管他们干净卫生。
药得对症,得先分出他们是得了什么病,根据轻重缓急,用不同的药,几口熬药的大锅,每一个都不一样……”
闫玉悠然叹息:“好难啊!”
闫老二没吭声。
他知道闺女在说反话。
“爹,大伯的话你还记得吗?”闫玉清澈的眼睛转过来,和闫老二对上,闫老二甚至能从里面看到自己的脸。
他问:“哪一句?”
隐隐有所忆起。
果然,他闺女重复老闫的话:
“于上,他治下无能,于下,他毫无建树,这样的官,算好吗?”
闫玉:“爹,其实谷丰城的大老爷是不是个好官,不重要。
只是一城的人都指着这一个人活命,是否尽心,是否能干,对这座城,城里的人,太重要了!”
闫老二抹了把脸:“你大伯的宏愿,安民济世。”
他到现在回忆起当日老闫说话的神情、动作、语气,依然会心情激荡。
“如果换了是大伯,一定不会让谷丰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况,哪怕没有我们,我相信大伯也能想出法子来。”闫玉语气坚定,并不是对这所谓书中世界主角的信任,而是出于他们与老闫相处日久,了解渐渐加深而产生的信赖!
闫怀文,老闫,她大伯,是个靠谱的人!
“田大人也一样,只看他为灾民做的那些准备,就知道是个有心人!”闫玉的声音渐大,在这舒缓的河水中,似在与两侧青峰,争一番高低。
“田大人没有让灾民饿肚子,他熬的不是米汤是粥,虎踞官衙甚至一人身兼数职,可依然将灾民照顾的很好,这不是我们那个时代,这里的老百姓畏惧官差,他们听话,听话,特别听话。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帮助他们走出困境的人。
哪怕只是给他们一点可能,就能很乐观的活下去。
看到一点希望,就如同被照亮了人生。”
闫玉顿住,平复了一下昂扬的情绪。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爹,幸好有你们,幸好我们在一起。”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会无措吧,会不知该如何面对这里的生活。
或许也能活下去,但和现在,一定是天差地别。
她被爹娘保护的很好,她二十多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一直在“啃老”,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后者她汲取的更多,依赖他们,从他们那里获得勇气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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