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
早在梁听雨为见愁所诈的那一刻, 这一场非要争出个生死的战斗, 便已经结束了。
身为旁观者的众人, 虽然不知道那一刻见愁使的到底是什么手段, 竟使梁听雨在一片大好的局面下自退一步, 白白丧失了优势, 可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帝江风雷翼啊……”
艰涩的声音, 在白银楼某个角落里响起。
终于还是有人,从六十年前那已经算是有些久远的岁月里,翻出了有关于此的记忆, 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腔调,叹了这么一声。
帝江风雷翼道印,那可是十九洲已经消失很久不曾出现过的“本命道印”啊。
昔年还是金丹期的见愁, 身负此印, 与人鏖战空海之上,便惹得众人瞩目。他们中大多数人虽未曾亲眼见过, 但可以想见——
今日此时, 这一位崖山大师姐的风采, 必是更胜往昔。
巨大的羽翼, 带着金色的幻影, 盘旋着古来的符文。每一根光滑的羽毛上,都还能看到挟的风, 裹的雷……
就方才这般振翅一挥间,便还了天地一个朗朗。
已经生了退意, 失去了先前优势的梁听雨, 哪里是她的对手?
顷刻间,便已溃不成军。
局势的逆转,说来就那么一眨眼。
多少人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甚至包括梁听雨自己。
鸳鸯钺乃是她修行了多年的本命法器,在杀了昔日所爱之后,更将其精魄神魂以秘法炼入钺中。
可以说,一对鸳鸯钺,系着她命,系着他魂。
如今见愁仗帝江风雷翼而起,已将这一对鸳鸯钺击得粉碎。
原本飘荡在她身后的那一道男修虚影,瞬间便被撕了个粉碎,就连她自己都只觉五内如焚,眉心如遭雷电穿透,仿佛连魂魄都要被割裂!
痛苦!
几乎能将人逼疯的痛苦!
换了任何一个心智不坚之辈,只怕早已支持不住,在多重伤势的夹击之下满地打滚。但梁听雨,依旧站着。
身体里,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她。
尽管,是这样地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可她,竟然没有倒下!
一双阴霾散去的眼,此刻注视着见愁,心里却还有万般的荒谬:输了,竟然就这样输了?
就因为当时顾忌见愁那一刀的一念之差!
一着棋错,满盘皆输!
待到她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再没有翻盘的可能了。
这一战,她没有败在修为上,也没有败在法器上,更没有败在其他的外物上。她只是败在了自己的身上……
也可以说,她败给了见愁这个人本身。
细细回想方才的这一战,可以说,方才自己为她所算计的这一幕,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在谋算!
自己的每一步,每一个反应,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事后回想起来,或许简单。
可真若设身处地,换做她是当时的见愁,只怕也根本做不到这般的不着痕迹,这般的心机深重,这般的铤而走险!
“如若我退却撤手,稍慢上片刻,此刻为屠刀所指的,便会是你了。”
“是啊。”
见愁不置可否,整个人已经放松了下来。因为她已经确定,此刻的梁听雨已经是油尽灯枯,即便她不杀,也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有时候运气可能也是实力的一种吧。”
“运气?”
梁听雨一听,竟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仿佛是听见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见愁没有言语。
梁听雨笑够了,也就慢慢地停了。
她重新看向见愁的目光里,带着一种嘲讽,又隐隐然一种另类的钦佩,只冷笑了一声:“我已是你刀俎之下的鱼肉,何必还如此虚伪?”
若那一刻见愁对她的“退”,没有十分的把握,又怎么可能放手去搏?
是因为料定了她会退,所以才会这样算计。
从头到尾,哪里来的什么“运气”的说法?
见愁却只笑笑。
帝江风雷翼的虚影,已经渐渐从她身后淡去,但那一枚悬浮在梁听雨身前的金色羽毛,却始终凝实,没有半点消失的迹象。
“梁祭酒心机手段千里挑一,只可惜,阴谋算计犯我大忌——此命,终究难饶。”
此命,终究难饶!
此刻见愁右手已经抬起,指间光华流转,只要心念一动,指尖一动,那悬在梁听雨喉前的金羽,便会瞬间取下她性命!
但这时候的梁听雨,听了见愁此言,却是仰天一声大笑,继而一声喟叹:“自我决意踏足此道,便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全身而退。今日败在你手下,我心服口服……”
话说到一半,她声音忽然顿了顿。
周身的黑气与印符尽数消散,已经恢复了清明的一双眼,只这样慢慢沿着白银楼这一圈或开或闭着的雕窗看去,仿佛在看这窗后的每一个人。
随后,才慢慢续道:“只不过,我也不喜欢一败涂地。”
不喜欢一败涂地?
见愁一怔,一时没有明白这一句话的含义。
梁听雨也不同她解释,只是唇边忽然挂上了三分奇诡的微笑,竟然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以前,应该没有同元婴老怪打过吧?”
“……”
的确是没有,尤其是眼下这种以命相搏的。
可是,梁听雨问这个干什么?
等等,元婴期?!
这一瞬间,见愁紧皱的眉头忽地一挑,一丝惊色首次出现在她眸底,脑海中已经电光石火地闪过了昔日在典籍上看过的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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