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洪钟巨宇,在陈更心头轰然炸响……
明天之事,注定无法入史,因为这件事情太过不堪。如要入史,必须是史官用春秋笔法去粉饰。然而,他陈更是修史的,他见不得粉饰历史!
但是,他可以改变这个历史!
可以改变!!!
陈更身后浮云万千、即将崩灭的史书长卷,突然停止了上下翻滚,他的眼睛陡然亮如秋水……
“重史者,首重自身,自身不堪入史者,何以言历代史实?”林苏盯着陈更缓缓补了一句。
这句话的意思很直白。
明天的事情要参与,很危险,需要有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打算。
但是,作为修史之人,该有这份风骨!
一旦失败,你自己也入史了!——成为历史中的悲情英雄人物。
现在就看你陈大学士如何决择了!
陈更长长吐口气:“自身不堪入史者,何以言历代史实?说得好!绝妙!老朽今日得见高贤,幸何如之!”
深深一礼!
这一言,这一礼,扎实之至。
林苏也还了一礼:“大学士过奖,学生告辞!”
林苏起身离开,陈更起身相送,他一步步踏出,身后的史书层层归位,到了门边,外面护卫、门下弟子层层围在书房外,此刻全都傻眼。
他们以为两人在书房里起了大争执,甚至爆发了文道大战,谁能想到,陈更气色前所未有地好,有说有笑地送林苏出门……
林苏出了大学士府,陈更一路送到大门边,在大门内侧,他还深深鞠了一躬。
林苏隔门还礼,脚下一动,踏空而起,消失在南城。
这一夜,无风无浪。
这一夜,也是暗流如潮。
明日,就是丁继业踏出天牢,官复原职的日子。
明日,也是一个很特殊的转折点。
丁继业如果顺利复职,就宣告当日百大主战派朝官逼宫,三大边关统帅冒天下之大不韪逼宫的壮举,彻底失败!
主战派一战败北,三大边关统帅全都得换人。
从此朝堂之上,无人敢逆陛下半分。
整个大苍,陷入死局!
正因如此,所有人都知道,明天丁继业的复职,绝不是一个二品官员归属问题,它已经是主战派与主降派的一场生死大决战,是一场分水岭、里程碑式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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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明日的天牢,必将刀光剑影。
城北一座庄园,一个紫衣老人暗室之中陡然睁开眼睛,他眼中宛若长风呼啸,万里寒冬,一字一句地道:“你言独孤行,时至此刻依然没有出山的意思?”
旁边一个白衣老人道:“正是,但泽州至此地,你我这一层级之人,抬腿就至,所以,那边的意思是,不可松懈。”
紫衣老人脸色沉凝如水:“你担心的是独孤行出其不意,本座担心的恰恰是他根本不出山!”
“四长老何意?”白衣老人道。
“如果独孤行不出山,那出现之人极有可能会是……那个人!”紫衣老人缓缓道。
“李泽西?”白衣老人脸色变了。
……
绿柳山庄,迎风阁。
章居正在座,曲文东在座,他们对面也坐着两人,林苏和章浩然。
两个大老,两个后起之秀。
没有护卫,没有侍女,就只有一只茶壶,四只茶杯。
曲文东轻轻托起茶杯:“明日之事,你确定不需要老夫与章大学士出手?”
“不需要!”
“为何?”
“因为你们如果出手,另一人也许就不会出手!”
“何人?”章居正吐出两个字,这是今晚他第一次开口。
“我今日去拜访的那个人!”
章居正、曲文东、章浩然同时大惊:“陈更?”
“正是!”
曲文东长长吐口气:“今日陈府有过异动,老夫与章大学士都分析过,你已对陈更出手,他的文道根基已然撼动。”
“文道根基撼动并非一定是坏事,就象是做屋打基一样,抖一抖,震一震,兴许地基才会真的夯实。”
章居正与曲文东面面相觑,沉吟道:“你真正的用意,到底是拉拢他还是对付他?”
“是拉拢还是对付,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他。”林苏道:“我有一个直觉,他已经作出了选择。”
“如果……如果你的直觉错了会如何?”章居正沉声道。
“会……有点可惜!”林苏道:“但也仅此而已。”
绿柳山庄的夜,静了。
月亮升起,弯弯的下弦月。
京城城南,一条人影踏出了巷道,一步走出,到了巷尾,轻轻一转,四周夜色如江南雨,弥漫开来,这条人影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一举一动,风情无限……
月黑风高杀人夜,那是寻常江湖人干的事儿,对于高端修行人而言,如此美丽的夜色,正好是杀人夜!
绿柳山庄之中,林苏怀中官印轻轻一震。
林苏打开官印,查收秋墨池发来的一则消息……
刑部桉卷已然查清,关于孙益阳的桉子尽在其中……
孙益阳桉,罪名是通敌,发生在十七年前,当时孙益阳任宁州刺史,有五个官员联名弹劾,分别是周洪君,丁若水,王金宇,傅则通……最后一个名字,雷正!
周洪君,三个月前被杀于府州。
丁若水,两个月前被杀于陈州。
目前京城之中还有三人,正是现任刑部三品钦正的王金宇,民部从三品通判的傅则通,再加上监察司司正雷正!
雷正十七年前,是宁州知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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