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自被关到这水牢底下便仿佛度日如年,即便还只是短暂的一天都不到的时间,却已经是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杨炎彬虽未对他们用什么刑,甚至也没有用手铐脚镣束缚他们,可是仅仅这水牢本身,便已经是巨大的身心双重摧残。
水牢建在地底下,水势刚好漫过肩膀,意味着他们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直立姿势,片刻也不能休息,想要盘腿坐下都是奢望,若是个子矮的恐怕挣扎个一时半会儿便会溺水窒息。即便是再困再累,一下子栽倒进水里,水势顷刻之间自鼻腔唇舌而入,侵入肺腑造成难以忍受的窒息之感,再疲惫乏力也会被这迎面而来的冷水给洗刷得瞬间清醒了,便只能不断经历在疲倦与陡然清醒之中无限循环的无止尽折磨。
透过头顶的铁质栅栏,只能洒落微弱的光线,待到这光线投入水牢底下,几乎已经消散得毫无踪影。幽暗密闭的空间,无孔不入包裹全身的刺骨冷水,待上一两个时辰,便仿佛已经剥夺了人的五感和时间观念,分不清过去了多久,只觉得无比的折磨。
四周是厚实坚硬的实心墙壁,不可能打破,而唯一的出入口在上方。可即便是踩在别人肩膀上,也只能伸出手勉强够到头顶栅栏。这栅栏用精铁炼制,又落了锁,能摸到已经是极限,更遑论浸泡在水里使出力气来破坏这栅栏。
裴招招俯下身,趴在洞口边缘,将灯笼的提柄插进了洞口旁的泥土里。大约是附近水汽潮湿的缘故,土质松软,没费什么力气便深深扎了进去,灯笼就这么悬挂在洞口边缘,给水牢里增添了几分微弱的光亮。
她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头和肩膀朝着水牢洞口,伸出右手臂尽力朝洞口深处探去,道:“抓住我的手。”
传来一阵水波涌动的声音,之后是宗声青挫败的声音:“不行,这水牢太深了。”
裴招招没什么耐心地反问道:“你们一个人踩在另一个身上总该够得到吧?先上来一个再说。”
底下水花四溅,水浪翻涌,裴招招感到有一只手抓紧了自己的手。她抿抿嘴,咬紧牙关以身体为支点,趴在地上努力往后移,使尽全身力气试图将底下那人拖拽上来。
挣扎了半天,裴招招感觉自己手都快断了,总算竭力把人拉了上来。她松开拉着那人的手,翻过身,从趴伏在地的姿势换成了仰躺,气喘吁吁地揉着酸疼的手臂和肩膀。
黑暗中传来被拉上来那人庄重的声音:“多谢裴小姐。”
是燕王啊,宗声青一个世子,对燕王还真是忠心。裴招招一边平复呼吸,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既然捞出了燕王,她应该也可以待一边休息了。
燕王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力气大得多,手臂也长些,很快便把宗声青也拉了出来。
裴招招松了口气,正欲叫他们赶紧离开,却见他们又到了洞口旁,仿佛还要再拉什么人出来。
很快第三个人也出来了,灯笼挂在水牢洞口壁,地面上便是黑黢黢一片,裴招招看不清那人面容。
宗声青仿佛察觉到她的疑惑,解释道:“这位是宋遥君,还有项原还在底下,裴小姐之前应该见过他们,只是大概不清楚姓名。我本以为那晚遇到刺客,他们多半九死一生,没想到那刺客就是定州太守派去的。他们察觉到王爷不在队伍中,便生擒了他们俩妄图逼问王爷下落,我和王爷被关进这里之后,便从他们俩嘴里听说了前因后果。只是可惜了其他兄弟……”
宗声青语气越来越低沉哀伤,宋遥君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燕王道:“声青,我们先想办法把项原救上来。”
水牢太深,水里离洞口太远,底下只剩项原一个人,便几乎不可能够到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手,必然需要借助工具才行。
裴招招踢了踢脚下那个被她砸晕的醉汉护院,淡淡道:“没有绳子,但是这有个人,你们可以用他的腰带,实在不行,脱了他的衣服当作绳子抛下去也行。”
三人顿时觉得可行,一边开始对着不省人事的护院上下其手,一边心中不禁诧异于裴招招的随机应变。一介弱女子,竟能够大胆到只身来救他们,而且行事作风,与之前那副深闺大小姐做派截然不同。
用护院衣裳搓卷成的粗绳很快被抛入水中,在三人合力下轻易将最重的项原捞了上来。
项原看向裴招招,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裴小姐。”他一想到之前议论这位裴小姐的话就臊得慌,他在心中默默决定哪怕这位裴小姐真的像他想象中那样丑陋不堪、不敢见人,以后这位裴小姐在他眼中也是最人美心善的好人。
裴招招从泥土里拔出灯笼的手柄,毫不在意地拍了拍上面沾惹的泥土,提起灯来,道:“既然燕王殿下和各位大人都出来了,就赶紧离开此地吧。”
他们正欲从偏院正门离开,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摇摇晃晃的人,一身酒气,手里还抱着两坛酒,醉醺醺道:“兄弟,一会儿不见,你怎么还学会分身术了?还是我喝醉了?嘻嘻嘻,怎么有好几个你的身影啊?”
宗声青一掌击在他后颈,将他劈晕了过去。
燕王皱起眉头:“我们不可贸然闯出去,必须先筹谋一番。杨翰在定州一手遮天,蓄养了不少私兵,定然将太守府包围得滴水不漏,一不小心恐怕会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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