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少竹伸手压住李零的肩膀,让他靠在床头没有起身“师弟,当年我们都遭遇了人生的不幸,相对于你,我已经是幸运太多了,后来我妈妈奇迹般地痊愈,留下了比较严重的后遗症,可是局里给安排了档案管理的工作,算是照顾我们母子,我父亲当时就去世了,由于当时……”,
他沉吟一下,“我们一家人都在车上,当时认定他属于非公务出行,所以不算是因公殉职……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因此而内心阴暗地痛恨父亲当时为什么不留下一些证据给我们。”樊少竹的脸色中出现苍茫而苦痛的神色,窗外风吹过,沙沙沙的声音在这个时空中显得格外寂寞。
李零没法安慰他,他知道这种痛苦不需要安慰,任何安慰的举动都是画蛇添足,任何一种语言都可能唤醒沉睡的伤痛。
樊少竹十二岁那年一个周末,他的警察爸爸出任务,妈妈带着他到邻市探望生病的姥姥,回来路上,他们坐的大巴车坏了,一车的人等在一个山脚下的服务站,等着本来就稀疏的出租车,人多,排队,渐渐天黑了,樊少竹爸爸任务结束了,说过来接他们,
夜色下他看着爸爸的车越来越近,兴奋地大喊:“爸爸爸爸!”
谁知,刚上车,爸爸就看到自己一直追踪的一个嫌疑人出现在山里,于是他一边通知局里同事出警,一边上山追踪,并叮嘱妻子开车带儿子回家,樊少竹咕哝一声,看着还没走远的爸爸,心里有些失落,瞥到妈妈满脸的担忧,小小少年的他垂下了脑袋。
地上一粒粒的石子映入眼帘,樊少竹发泄似地踢了一脚,接下来一幕深深刻在少年的脑海里,那几粒被他踢开的石子奇迹般地沿着被踢开的轨迹回到他脚边……与此同时,地面仿佛骑在巨蟒的背上一般,一个波浪涌了过来,只不过这个波浪里是灰尘和泥土还有石子,
地震吗?樊少竹抬头,一种深深的恐惧攫获他的心,那种恐惧就是一种强大力量面前人力的无能与无奈,他喊了一声:“爸爸!小心”父亲来不及回头,就被恐怖的滚滚而来的落石吞噬,樊少竹干张着嘴发不出一丝声响,妈妈反应过来,迅速带着他往落石垂直方向狂奔,可是,他只觉得是身边的草木都疯了,它们在舞动和奔跑,长高和嚎叫,他在妈妈的拉扯中,奋力向前,他最后的清醒是妈妈一把把他推出去很远,身后是绝望呼喊:“快跑,别回头!”,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不知多久,幻觉中,看到一轮红日滴血,恍若末日。
樊少竹说的很慢,“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不过命运似乎在最后关头怜惜了我一把,妈妈本来伤得极重,她的身体里嵌入无数的碎石块,可是……。”他低沉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像是一首哽咽的小调,李零预感,樊少竹只是开了个头,他要说的远不止这些不幸的过去。
樊少竹跟李零对视一眼,似乎是确认他状态还好,继续下去,“后来我被送到阳光雨露之家”他又顿了一下,像是确认什么,“其实我也是个孩子,我也很快忘了那里一切,当然不可能认出那时候三岁的师弟,你一定很好奇我是又忽然想起,跟你旧事重提。”
深吸一口气“当年我只是个孩子,父亲的遗体也没有找回来,据说是山里条件太复杂,弄不好造成更严重的地质灾难,我真想找回爸爸,哪怕一根头发也好,我心里像是被野兽咬出一个大的空洞,拼命想填上它,这成了我的执念。”
“我考进了警校,我想,我爸爸当年的案子,我要知道他追的是谁,查的是什么,那个嫌疑人如果进山了,他也应该在失踪名单里。也许这样我就更加靠近爸爸了。也许我还能找到他……的一点遗物。”
李零眼神空洞洞的,思绪陷入了很久之前的岁月里,他的脑神经经过了意识境的洗礼,随着樊少竹的讲述,他似乎感觉一切都在眼前流转。
樊少竹的声音遥远而又低沉“可是当我开始调查,发现这一切不是结束,而是……难以置信的开始。”
李零的内心逐渐被抓紧,“师兄你们事故那天是不是6月13号?”
樊少竹:“对!同一天,我们失去了至亲!”
李零闭上眼睛,又睁开。李零说:“我也看到了!”
樊少竹:“什么?”
李零:“落日之后的落日。那不是你的幻觉!”
樊少竹似乎并不惊讶,他的脸上写满了跟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和沉重,似乎在他心里压抑许久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喷涌而出:“是啊,那应该不是幻觉,我也一直在怀疑。后来我在次回到现场已经是警校毕业,十一年了,那个服务站也翻修重建,我沿着当年父亲进山的足迹,那里已经是巨石罗列,完全没有路了。”
“你猜,我在现场发现了什么?”
李零:“什么?”
樊少竹:“什么都没有。”
李零:“……”
樊少竹:“就是什么都没有,任何痕迹都没有。”
李零:“这么多年了,没有不是才正常吗?”
樊少竹:“不,就是我能在现场有一种感觉,你知道的,刑警这行勘察现场是家常便饭,我们对于一个现场发生过还是没有发生过什么能够有一种潜意识的判断,而我当时感觉就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父亲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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