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沁了一身冷汗,让她顿时冷静了下来,那种冷,仿佛寒冷钻进骨骼,带着寒彻心骨的痛!
她以为自己会声嘶力竭,却不想出口的怒扭曲成了惧:“你敢算计本宫!”
而回应她的,是邵滢裙幅曳过台阶时晃起的明霞万丈。
华光曳在眼底,成了刀锋了利,皇后的神色惶然仿若被秋雨浸湿的落叶,腐烂就在眼前:“你去,马上就去,告诉太子亲自去杭州接倾禾,不要立马回来。再去庆安候府,告诉父亲,把那小贱人处理掉!没了那小贱人,看狐媚子还怎么闹!”
毓秀开始明白太后为何不肯再为了皇后铲除异己了,因为那样的结果是皇后无法承受的,可她、似乎永远也不明白太后的良苦用心。
她只能以年轻而清脆的声音安抚皇后的激怒与慌乱:“娘娘!今日华贵妃来闹这一出,安知她们不是等着咱们动手!”
不知何时,铺陈规整的地毯被掀起了一角,露出这座几百年的皇城在岁月里经受的战乱与更迭里慢慢生出的裂纹。
那裂纹在皇后的眼底无限的蔓延、蔓延,就似她心底的惶恐,无法抑制:“那小贱人进了东宫,但凡有半点伤损,陛下一定会把账记在本宫和太子的头上。可你要本宫眼睁睁瞧着东宫再被邵家的贱人把持么!做不到!做不到!”
毓秀知道自己无法再劝,只能先应下,安抚了她平静,待稍后去西太后那里回禀此事。
在一场晨光熹微里,空气如雾,隐约有万物复苏的芬芳与入肺清新的水气如游龙交缠。
阳光带着朝霞薄薄的红流泻在琉璃瓦上,璀璨熠熠。
庭院里,晋怀长公主的发髻上沾在晶莹的露水,也不知在清晨里站了多久,在晴朗的眼光下,那样星星点点的水珠有晶石的光芒,将她拢在一片虚幻里。
她的唇角微微挑着一抹薄薄的笑纹,手中慢慢的温柔的磨砂着一枚玉佩。
玉佩上有一脉血丝蜿蜒出绵柔的弧度。
细细瞧去,才发现那条血丝并非原本就属于玉佩,而是开了列,深深嵌进了鲜血。
悄君那绢子轻轻擦拭了她发髻上的水迹,看了眼玉佩,温和道:“公主的这块玉佩,似乎很久没见过了。”
有清风吹过,枝条上的嫩叶摇曳着一星一星的温柔。
李郯容色里的明艳不再,却在岁月里平添了淡然的面上缓缓一笑,语调里似乎隐了几分哽咽:“二十四年前,在我和亲南楚的前一天晚上,赠给了一个少年郎。”
悄君是自小伺候她的,自然晓得她心底的少年郎是谁,也懂她声音里的伤怀与寥落:“如何又回来了?”
李郯摇了摇头:“忘了。”
什么时候回到她的手里?
如何能忘,直到那一刻她才晓得,原来那个少年郎一直都记着她,直到、死。
闭目,听着莺儿滴沥,她问:“悄君,你说、那个少年郎如今在做什么呢?”
悄君站在她的身侧,遥望着天际的朝霞,缓缓一笑:“卸去武将的职责,大抵做了个平凡人吧,平凡而幸福的人。”
阳光透过交错的枝条与细嫩的枝叶,洒落了斑驳的光影在李郯身上,晴明不定:“若当年……”
默了默,她垂眸看着瑰丽的裙角曳在脚边,似夏日夕阳下的云霞,美的叫人沉醉。
她又想着,这样的繁华需要多少心血织就?
在绣娘的手底下一针一线成就锦缎的美丽时,它又是否有知觉?会否有旁人不晓得的痛?
就好像她这一生,享受了旁人无法享受的富贵,于是这一生承受的痛,便也是旁人无法承受的。
到临了,扯去这层天家富贵的布,她好像什么都不曾得到,却失去了太多太多。
最终,她彷徨而失落的一笑,“罢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月湖里,青萍初生,舒展着稚嫩的身姿婷婷摇曳,几只鸳鸯在碧叶下交颈细语,悠然而恩爱。诗文里总说,只羡鸳鸯不羡仙,却又有几人能正视雄鸳原本就是最最薄情的动物呢?
还是作出那句诗的本就是男子,本就没有考虑过女子的感情?
邵滢嗤笑了一声,便丢开了描绘了鸳鸯图纹的珐琅圆盒。
朱玉拾了圆盒打开,沾了药膏轻轻替她上药。
看着她雪白颈项间一大片的烫红,不由皱起眉来:“皇后娘娘真是一点国母的体面也不顾了,竟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翠竹葱茏,映在窗纱上,影影绰绰。
邵滢抬手揉了揉额角,余光望见殿中垂下的重重烟柳色轻纱在乍暖还寒的春风里轻轻晃动着,好似涟漪,蕴漾出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
缓缓垂了垂眸,她的指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暗香疏影桌旗下坠着的暗紫色流苏:“不要让我听到这种话从长春宫任何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叫人听去你这样的言论,谁救得了你。”
流苏的丝丝缕缕中掺杂着金线,晃起微微的光点,朱玉看了一眼,点头道:“是,奴婢知道。奴婢是替娘娘委屈。”
邵滢的眼底一片淡漠的风轻云淡,一把乌黑的青丝以一把镂空松绿石挖簪高高挽起,连鬓角上亦是生冷的光晕:“有什么可委屈的,她是皇后,我是妃妾,她是主,我是奴,如何能比。哭哭啼啼去找陛下诉委屈么?忒没意思了。”
朱玉微微蹙眉:“陛下这样宠着娘娘,娘娘有什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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