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鹮想起小时候一次学校大扫除,她负责拖地,拖把的木杆没有打磨平整,在大拇指上扎了一根小木刺。
每次碰它都疼,洗手疼,握笔写字也疼。
一个礼拜过后,大拇指终于红肿化脓了,逼不得已被崔女士拉去了医院,医生用镊子把小木刺夹出来,消毒消炎,还用纳闷的语气问她:“你这孩子挺能忍啊,一个礼拜了,不疼?”
疼啊,当然疼。
秦鹮眼泪汪汪地抹了一把鼻涕。
可她原以为不去管它,总有一天,刺会自己掉下来。
崔女士感觉自己闺女是个小傻子:“这幸亏扎的不深,你要是再忍两天,感染了麻烦就大了!”
。
秦鹮终究还是惹了大麻烦。
三年前惹下的。
她害怕,也没脸,和小时候一样,一心只想逃避,疼疼也认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根刺非但不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伴着新陈代谢排出皮肤外,反倒越扎越深,像是有生命力一般,暴烈而执着的往皮肉里钻。
她甚至都不敢提起段煜卓这三个字。
因为知晓,这根刺也同样横亘在段若轩心里。
一扯,两个人都要鲜血淙淙。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紧握着段若轩衣袖的手因为太用力,快要没知觉了。
“段骁,我们谈谈可以吗?”
秦鹮努力平复心情,她自顾自地想,就今天了,不管有脸没脸的,不管后果可能会是什么,她想把早就该说的话说出来。
她终归欠他一个解释。
欠债就要还。
哪怕不被原谅。
“段骁,你先别走好不好,我讲给你听,以前的事情我都讲给你听,我不求你原谅我,你先别走,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
只是一句话而已,秦鹮硬生生把自己眼泪逼出来了。
从一开始眼底蕴着的水汽,到爆发,再到嚎啕大哭。
她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会激动成这样。
唯一一个解释,她不想让段若轩离开,不能就这样离开。
冥冥中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他走了,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等等我吧。
求求你。
等我能够完全坦然理智地,把三年前的那场噩梦讲给你听,能真心实意地请求你的宽恕。
请求自己爱人的宽恕。
。
段若轩手臂绷着,抿紧了嘴唇,看秦鹮跪坐在地上模糊不清地呜咽,她把头死死埋在膝盖里,一连串的泪水直直砸在地板。
难以自控的情绪下,一只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衣角不松开。
像是守护自己唯一玩具的小孩子。
不撒泼打滚,就只是哭,光是哭。
他清楚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像是被撕开一样,有呼啸的冷雨往心口里灌,怒意滋长出的火焰在这样的风雨下根本不堪一击。
奶白色的光线从头顶洒下来,把他眼底的暗色全都照亮。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叹气声,以及堤坝缓缓溃掉的声响。
。
“哭什么,憋回去。”
秦鹮埋首在自己膝盖间,听到段若轩的声音就在耳边。
他蹲了下来,长腿屈着,把原本跪坐在地上的秦鹮捞了起来。
“坐在这,看着我,先缓一缓。”
秦鹮眼底发烫,眼前是一片迷蒙的水雾,她被架着坐在床沿边,低头便能直视段若轩的脸。
模糊的光影里,她察觉他的眼眶也泛了红,漆黑的眸子认真望着她。
她看到自己的影子。
她继续抽噎,段若轩就耐心地等着,时不时伸手帮她把眼泪擦掉。等她略微平静下来,可以说话了,他才开口,语气淡淡:
“不是想聊聊?你想和我聊什么?”
秦鹮紧咬着唇,鼻子堵得严严实实,音色变成了闷葫芦:
“我想和你道歉,我想和你解释我和段煜卓的事情,我不想你心里一直有根刺。”
在她的注视下,段若轩轻轻握住她的手,把她的话打断:
“除了段煜卓,还有别的吗?”
秦鹮顿了顿,摇摇头。
“好,那就不要说了,先听我说。我看了你的病历和诊断报告。”
他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迎上秦鹮震惊的目光:
“我恨过你,恨了你三年,你知道我没什么梦想,出道当艺人对我来说也只是谋生而已,再究其深层原因,可能是为了让你看到我吧,我以为我红了,就能让你后悔,会让我有成就感,有报复的快感,但很可惜,我高估我自己了。”
高估自己的坚硬与理智。
高估自己的好胜心。
真相是,我永远都走不出自己设下的笼牢,绕来绕去,所谓的报复与恨意,都变成了妥协,你在笼牢外看我一眼,只一眼,我就丢盔弃甲。
“商场那次偶遇,是时隔几年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看你对我又慌又怕,可我竟然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
段若轩自嘲地笑:
“挺奇怪的,我说我恨你,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后来,我知道你大病过一场,知道我们分开之后你过得并不好,我就开始后悔了。”
秦鹮紧紧攥着拳,指甲快要抠到肉里:“后悔什么?”
“我后悔我的言行不一和口是心非,我明明就还爱你。”
。
在经历过一场背叛之后,在冷静了三年之后,爱意依旧汹涌而磅礴。
时间是存于世间的最后一块磨刀石,经过漫长的磨砺,所谓的爱恨痴嗔全都随风四散,唯有真心锐不可当。
它不会说谎。
秦鹮愣愣的,一颗冷掉的泪挂在眼角,被段若轩抬手揩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