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再次来了消息,事实上,朱祁钰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封来自撒马尔罕的奏疏。
大明朝臣给监国的公文叫启,给皇帝的公文是奏。
王复依旧坚持自己墩台远侯的身份,依旧承认自己是大明的臣子,除了每月日常问安以外,这次王复是在求助,希望大明朝给他一定的帮助。
王复和也先之间的矛盾已经从维持表面和平,变成了撕破脸的针锋相对,双方已经无法隐忍,是因为平衡被打破。
平衡的打破来自于也先长子的死亡,也先和伯颜帖木儿让阿剌知院前往撒马尔罕。
阿剌知院并非也先的人,严格意义上讲,阿剌知院是北元汗廷后裔,是漠南蒙古人,和也先这个漠北蒙古人是异端的关系。
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恶,阿剌知院和也先是两看相厌。
阿剌知院作为第三方势力加入撒马尔罕,无论是也先还是王复,在出手之前,都可以冷静一下,会不会被人占了便宜。
如此一来,撒马尔罕一触即发的局势,必然会有所缓和。
可是…阿剌知院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和林,不肯西进。
也不知道是朱瞻墡前往和林和阿剌知院谈得很好,还是阿剌知院知道西行的结果,总之,阿剌知院不肯去撒马尔罕趟这趟浑水。
所以,没有第三方制衡的情况下,也先和王复的矛盾就摆在了桌面上,而且是烈火烹油。
王复在奏疏中表明,他需要大明的帮助,帮他稳固地位。
王复希望大明出使撒马尔罕,并且承认康国的存在,给予一定的法理支持。
王复同样希望可以有来自大明的掌令官和庶弁将,让他巩固和扩张手中的军事力量,基层军官是王复眼下最欠缺的军事支持。
王复希望大明在西北的扩张持续进行,陕西行都司改制甘肃,大明再增一省,并且建立西域行都司,控制天山古道。
天山古道是西出嘉峪关的商路,目前控制在瓦剌人的手中,这条商道是康国的经济命脉,也是也先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如果大明可以控制天山古道这条商路,那么王复就有了来自大明的经济支持。
同样,王复希望,大明可以派一些西席先生,设立在撒马尔罕和碎叶城的两座汉学堂已经开课了,但是缺少老师。
这些条件汇总在一起,朱祁钰心头闪过了一个人,那就是陈循。
无论是作为使者,还是作为教习先生,陈循都是第一人选。
朱祁钰顶瞧不上陈循整日里念的那些经,可是对于蛮荒之地,就如同普降甘霖,毕竟眼下的康国境内,行的沙里亚法,处于奴隶制的社会结构下。
朱祁钰将手中的奏疏用力的扔了出去,愤怒的说道:“朕给王复脸了?!”
“上一次要了朕五百掌令官和庶弁将,好嘛,这才几天啊!又来要!”
“朕的水师不要人吗?”
“他多大脸!”
兴安看着生闷气把桌子拍的砰砰响的陛下,就知道陛下还是对王复有火气,这个火气,其实主要来自于王复这厮当初不肯回朝跑去了和林。
兴安乐呵呵的说道:“陛下说的是,这王复指不定不回来了,咱们支持他,到时候,他自立为王,嘿,咱们这头劳心劳力,不是打水漂了吗?”
朱祁钰拍着桌上的那封奏疏,大声的说道:“他威胁朕!王复他好大的胆子,居然威胁到了朕的头上来了!”
“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大明不支持他,他就去找罗马支持。”
“罗马亡了!灭国了!”
“景泰五年,奥斯曼苏丹法提赫陆地行舟,攻破了永不陷落的城堡!”
“罗马亡了,他还找那个君士坦丁,君士坦丁什么实力?朕什么实力?”
“君士坦丁有几个团营?!把那个亡国之君跟朕相提并论!”
“埃莱娜肚子里怀着朕的孩子,即便是还有罗马,那罗马的王也只能是朕的孩子!”
朱祁钰对王复这么大的火气,就是王复在奏疏中提到了君士坦丁那个紫袍的亡国之君的现状,君士坦丁十一世在拔都萨莱过得很好,还娶了一个妻子。
兴安眉头紧锁,陛下这话何其诛心。
三两句包括了王复已失君臣之义、大明对罗马的宣称、皇帝头衔的合法性等等诸多要害问题。
尤其是拿大明皇帝和罗马皇帝相提并论,这是对大明皇帝的羞辱!是大不敬!
兴安赶紧拿起了王复的奏疏,看了半天,一脸茫然的看了看奏疏,又看了看陛下的脸色,又看了半天的奏疏,还是一脸茫然。
兴安实在是没看出王复有任何威胁的意思。
王复每个月的奏疏,都要汇报君士坦丁十一世的情况,毕竟君士坦丁十一世是埃莱娜的叔叔,虽然罗马亡了,可君士坦丁到底是大明的皇亲国戚,这不得汇报下?
兴安眼睛珠子一转,佯装愤怒的说道:“王复真的是好大的胆子!臣这就去寻卢忠来!让大明夜不收倾尽全力锄奸!”
“让夜不收把王复的脑袋带回来!”
“再让胡尚书把王复干的事儿,写清楚,写明白!让王复遗臭万年!”
“陛下消消气。”
朱祁钰嗤之以鼻的说道:“行了,行了,戏过了。”
“过了吗?臣这是义愤填膺!”兴安一副要出去找卢忠的模样,可是脚底跟粘了胶一样,纹丝不动。
朱祁钰在王复的奏疏上批复了陈循二字之后,将奏疏扔到了兴安手里说道:“过了,太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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