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章梗着脖子,就是要跟陛下在大朝会上正面硬刚。
“退朝!”兴安一甩拂尘,大声的说道。
朱祁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奉天殿,但是跪在地上的朝臣们却仍然不肯起来,一时间僵持在了原地。
“怎么,还要朕扶你们起来不成?”朱祁钰站在月台上,环视了一圈,面沉如水平静的问道。
“臣等不敢。”贺章终于还是站了起来,跪下的臣工也都站了起来,俯首恭送皇帝出殿。
劝谏归劝谏,不是给陛下添堵,贺章要拿捏其中的分寸。
朱祁钰负手离开了奉天殿。
于谦、胡濙、陈懋、王文、沈翼、俞士悦、贺章等人,紧随陛下身后,奔着讲武堂而去。
今日任有要务处置,吵架归吵架,办事归办事,不矛盾。
朱祁钰坐在了聚贤阁的长桌之前,一言不发。
“陛下,首辅之事,兹事体大,还请陛下慎之又慎。”贺章旧事重提,依旧劝谏陛下不要立宰相。
宁阳侯陈懋,也是俯首说道:“秦汉丞相仅一人,而后唐宋为群相,到了大明则没了宰相,陛下,臣亦以为,这首辅一事,可从长计议。”
为什么朱元璋会借着胡惟庸的案子废掉宰相,这也是大明政治大思辨的成果之一。
胡元九十载,十四位皇帝,自然是同室操戈致使神器旁落,可是胡元那些个宰相们,在其中可是没少推波助澜,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因为于谦一人立宰相,对于大明而言,后患无穷。
就连陈懋都反对立宰相之事。
他岁数大了,自洪武年间便已入仕,其实大明没有宰相,但是有监国。
陈懋不清楚,为什么陛下非要在这个时间,要立首辅一职。
朱祁钰敲着桌子说道:“容朕细细思量。”
都察院、六科给事中有封驳事的权力,如果皇帝的敕谕离谱,封驳事可以封驳敕谕,贺章带着群臣在奉天殿上的谏言,就是行的封驳事之权,乃是分内之事。
封驳事的权力,就是从宰相权力里剥离的一项权力。
于谦重重的松了口气,陛下说细细思量,就是此时日后再议,这一个日后,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这个首辅,可不好当,他劝不动,或者不好开口相劝,但是大明依旧有臣工,愿意为了大明触怒陛下。
朱祁钰甚至还没有下旨,就是试探了下群臣的意思。
总算是把陛下立相的想法给摁住了,于谦确实轻松了不少,他拿出了一沓宣纸,递给了兴安说道:“陛下下敕,让臣清查卖身契买卖的事儿,现在做的差不多了。”
“这不仅仅是卖身契买卖的问题,驴打滚的问题应该一并解决。”
“臣与通政司沟通有无,通过掌令官收集了大量农庄之中驴打滚案,颇具典型。”
“紫荆关杨家庙有一农户,名叫宋老汉,勤劳、忠厚、老实本分、故土难离、忍气吞声,正统十一年天大旱,宋老汉将自己仅有的七亩地卖给了地主黄老爷。”
“这杨家靠卖地的钱,总算是扛过了大旱,宋老汉成了黄老爷的佃户,宋老汉总共租了黄家六亩地,年年欠东家的租子,不得已,借了黄家的钱,驴打滚,这就是还不清楚了。”
“正统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过年,宋老汉过年不敢回家就是躲债,可是故土难离,也不敢跑,家里还有个闺女。”
“这景泰元年,这宋老汉听说农庄法,就偷偷回去了,被催债的人抓了个正着,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把自己的闺女给卖了。”
朱祁钰打断了于谦的说辞,眉头紧皱的问道:“不对,朕记得朕下过旨,返乡缙绅格杀勿论。”
这道旨意的出发点,缙绅享受了无数的司法、税赋、社会等特权,本就有安土牧民的职责,只享受权利,不尽义务,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于谦非常确信的说道:“的确如此,陛下的确下过格杀令,缙绅并非还乡,缙绅把自己手中的卖身契买卖了,还有地契。”
“这宋老汉本来以为瓦剌人退了,农庄法来了,好日子来了,可没成想,他女儿这卖身契被卖了,这几年过去,若非掌令官们时常关注,这宋老汉一家的日子,难捱。”
朱祁钰拿起了手中的题本看了许久,于谦的这个典型案例,让朱祁钰想起了当年看过的《白毛女》。
宋老汉一家几生几世还不清的债,偷偷回家带的两斤白面、一根头绳、两幅门神。
白面是过年包饺子吃的面,头绳是对生活的美好期许,门神是封建迷信,是百姓对牛鬼蛇神的畏惧。
“于少保当如何做?”朱祁钰看完了手中的题本,带着几分怒气问道。
不让这帮缙绅返乡,他们变着法的回来。
于谦拿出了一本奏疏说道:“臣有本奏,此案涉及广众,自辽东至靖安,城中由五城兵马司、衙役等进行抓捕,而乡野则是以义勇团练为主进行抓捕,对于钱庄打手、流寇进行一次全面梳理。”
“若是绅官勾结,故意回护,那就派京军去,军管处置。”
“正好,这夏收时节,山中野兽多产仔,夏猎正是时候,借着夏猎之名,将卖身契买卖之事,连根拔起。”
“最近俞士悦俞尚书正在修订《问刑条例》,将收录此例,日后推官、县令皆依此例判决,大明百姓不可为奴,乃是皇明祖训铁律,臣不敢更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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