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忠看了眼书吏,他将张凤的话一字一句的记录了下来,卢忠将会对他的每一句话都进行查补,然后在进行多次提审。
不过卢忠知道,张凤撒谎的可能性很低,他现在并不求自己活着,只求陛下不会祸及他的家人。
“那天都有谁去赴宴,谁留到了最后?”卢忠再次开口问道。
张凤想了许久说道:“赴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当时稽戾王尚幼,谁敢不去,谁又能不去,但是留到最后的人,现在还在朝堂的,并没有几个。”
“我会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然后交给缇骑。”
卢忠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问道:“杨士奇做这个局,目的是什么?”
“我的问题是,在宴会上,他到底要做什么?”
张凤嗤笑了一声,扬起了头,看着卢忠笑着说道:“他想做的事太多了,具体到每件事,我可以挨个讲。”
“那次设宴,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留到最后,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不过臣子最终也只是臣子,正统九年之后,杨士奇就被王振、王骥等人给斗倒了,落了个晚节不保的下场,连儿子都差点死了。”
卢忠有些玩味的问道:“那景泰年间,就没有这样的宴席了吗?”
张凤笑了出来,摇头说道:“能开这种宴的,在景泰年间,只有于少保可以宴请,你觉得于少保会做这样的事儿吗?”
“我说于少保也做了宴请的事儿,你信吗?”
卢忠确信的说道:“我不信。”
“我也不信。”张凤的脸色颇为轻松的说道:“能办这种事的只有类似于夏元吉,杨士奇、于谦这类的执牛耳者。”
“于少保不会宴请,胡濙倒也可以,但是不会有人去。”
“大明得于少保乃是大明之幸事,大明有陛下,知人善用,更是天大的幸事。”
卢忠看着什么都清楚的张凤,嘲弄的说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做正事。”
张凤反而答道:“其实,你不知道,走邪路,一点都不比走大道轻松。”
“那小路哪有大路走的轻松?”
对于张凤而言,邪路走的其实很闹心,若是不闹心,他也不会选择在景泰年间收手了。
“不贪不腐的,其实我的日子更好一些,至少我媳妇对我有个笑脸,而不是过往满是嫌弃。”张凤的两行浊泪流下。
他的妻子当初嫁给他,他也就是个正六品的主事,位卑言轻,但是他妻子对他的持正守节颇为欣赏,可以用举案齐眉去形容。
正统一十四年的时间,他坏事做尽,他的妻子跟他说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景泰年间他收手之后,他妻子态度终于缓和了起来,若不是这次他失心疯一样的要报复金濂,他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
卢忠拿起了题本说道:“交待你自己的问题吧。”
“正统元年开始,就开始有人登门送孝敬,夏天有冰敬,冬天有炭敬,每次一千两,十四年的时间,这一类的钱,我一共收了十三万两多一些。”
“戥头案你也有份儿?”卢忠厉声问道。
张凤点头承认了戥头大案他也有份,他脸上浮现了些许的笑意说道:“有,不过那都是官邸法之前,景泰元年,他们又拿着银子上京孝敬,却连官邸的门都进不去!哈哈。”
“看着他们有银子没地方使的模样,第一次感觉做这个京官,原来是这么威风的事儿啊。”
站着把官儿给当了,是真的不容易。
张凤过去是正三品,现在仍然是正三品,收黑钱的时候,他是跪着当官,不收钱的时候,他站着当官。
两个都是正三品,可是天差地别。
“这些钱,是怎么流转到你的手里的?”卢忠继续提审,他问的问题并不奇怪,他在询问银路。
在孔府大案之中,卢忠通过查点孔府的银箱和银锭,最终确定了孔府的银子全是倭银这一事实。
而现在卢忠在查问这些朝廷命官受贿的银路,如果能够彻底掌控这条银路,对于保持京官的清廉,有决定性的作用。
张凤终于露出了难色,他言辞闪烁的说道:“我不太清楚这方面的事儿,都是经纪在打理。”
卢忠是一个很专业的缇骑,他早就不用刑罚审案子了,他一眼就看穿了张凤是有所忌惮,嗤笑的说道:“在我面前撒谎?”
“能说的我都说了。”张凤咬着牙说道。
卢忠非常平静的说道:“不能说的也要说,老实交代是你现在唯一的出路。”
“你现在不肯老实交代,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妻儿老小。”
“你能信任的只有陛下了。”
卢忠这番话,简直是莫名其妙,但是张凤却清楚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只能信任陛下,是现在张凤唯一的选择。
张凤已经倒了,他官架子不在,那些过去拿他没办法的人,就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张凤的家人,会死在哪个荒郊野外,就看对方的兴致了。
但是陛下从来不会祸及家人。
当年李贤被抓,迫于无奈在南京僭朝做事,李贤的家人仍旧住在官邸之内。
王复投了瓦剌人,但是胡濙以汉李陵事为例,陛下把王复的家人扔放在官邸内,防止一些老鼠对王复家人不利。
金濂的家人虽然搬离了官邸,但仍住在东城范围,朝阳门内,和陛下隔了两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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