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虽然没有吴敬那么深刻的理解,但是毕竟活了七十有六,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他当然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他其实从刚才就想开口说话,但是他毕竟只是礼部尚书,不是财经事务的具体经手的人。
群臣对于固定资财的表现形式,比如土地、仓库、集市、钞关等等,都非常明白,这不是个复杂的东西。
但是他们对后面吴敬和陛下高来高去的讨论,完全无法理解。
这个时候,就需要翻译了。
胡濙作为专业的礼部尚书,笑着说道:“其实就是,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其实这首诗还有一句,「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这首诗是宋真宗赵恒的《劝学诗》,用来解读陛下和吴敬的对话,颇为合适。
但是最后一句,并不符合当下陛下的执政方略,男儿欲遂平生志,不仅仅是六经勤向窗前读,还有许多种的方式。
比如入伍为国建功立业、比如进入工匠学院炼燋锻钢、比如参加农庄义勇团练等等。
最后一句有着很严重的兴文匽武的倾向,胡濙这么专业的礼部尚书,会没有这个政治觉悟?
诸多朝臣到了他们擅长的领域,听到了他们熟悉的话,立刻明悟了这番话的含义,他们不住的点头。
只能说,不愧是胡濙。
可以这么快引经据典,将陛下和吴敬的对话总结的如此通透。
“很好!”朱祁钰点头说道:“知识亦是财富!很好!”
朱祁钰直接提炼了出了一句话,笑着对吴敬说道:“那朕再来问你,那租赁所得钱财呢?又算是什么?”
吴敬俯首说道:“流动资财就是必须依靠流动,才能有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财富,这是必须要易主的资财,比如陛下的货币,屠夫的羊肉、地主的谷稻、成衣店的衣服等等,都是流动资财。”
“此所谓这三种分为留供、固定、流动,此所谓三种资财。”
朱祁钰满是笑意,看着朝臣们说道:“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吴敬说的很对,作为一个十年份的经年老吏,他们对社会的现象已经观察了很久了,但是他们缺少点拨,更缺少指引,始终无法归纳和总结。
更因为这个时代的局限性,算学商路都是末学。
朱祁钰发现自己真的是一以贯之,他作为皇帝,其实总是在搭建舞台,去筛选出那些能臣干吏,然后,让大明群臣们有展示自己才华的空间。
吴敬按照他的历史脉络,这一生估计都在浙江打转,最后抱着自己的《九章算法比类大全》,叹一声时运不济。
朱祁钰满是笑容的说道:“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那么吴敬,你来说一下,鞑靼人为何是愚蠢的。”
吴敬犹豫了片刻,看着诸多朝臣深吸了口气说道:“陛下,留供、固定和流动资财之间,并非固定不变,他们总是在流转着。”
“比如陛下所言宅子,它本身遮风挡雨,就是留供资财,但是用于出租,就是固定资财,可以创造利润。”
“而固定资财也会有产出,比如工坊的石磨、石景厂的燋炭、景泰炉可以生产钢铁物料等物,这些都是固定资财,但是他们生产了流动资财。”
“银币是最具有流通性质的资财,但是鞑靼人却将他们屯集了起来,将流动资财变成了固定资财,所以,陛下才会说,他们是愚蠢的。”
朱祁钰面露微笑,独角戏,是孤独的,至少吴敬这个十年份的经年老吏,对这方面理解的很透彻。
胡濙坐直了身子总结性的说道:“这天下资财,夫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
“精健日月,星辰度理,阴阳五行,周而复始,若如四时之变迁,天地之运行是也。”
“陛下之财经事务之论,实乃是礼乐之法。”
朱祁钰眉头紧皱,满是疑惑的说道:“胡尚书,这也能算是礼法?”
胡濙洗地的功夫,朱祁钰是非常认可的,但是这也能算是礼法吗?这论的是资财的流动性啊,和礼法能扯上关系?
硬洗,不可取。
胡濙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啊,臣这句就是《汉书·礼乐志》乃是文子所着。”
“文子乃是先秦人物,思想尚阳,常游于海泽,乃是越大夫范蠡之师,授范蠡七计。范蠡佐越王勾践,用其五计而灭吴。”
“自然是礼乐之法。”
范蠡,很多人都当他是商道祖师爷,但是在历史上,范蠡其实是武庙六十四将之一,乃是越王勾践的上将军,越国相国。
范蠡就是典型的功高震主,不得已致仕,然后弄了点副业,成为了商道的祖师爷。
胡濙的意思很简单,天下资财在留供、固定、流动资财之间不停的流转,就像是日月盈亏,阴阳五行,周而复始,乃是一般公理。
这不都不算礼法,那什么才算是礼法呢?
朱祁钰看了看群臣,是自己幼稚了,他不应该质疑四十年份的礼部尚书对礼法二字的研究。
《非常专业》
刘吉瞪着眼看着胡濙,他飞速的记着笔记,这种反应速度,让刘吉都有些呆滞,自己接了班,真的能做的好吗?
吴敬叹了口气,虽然范蠡是帮助了越王以五计灭国,但范蠡是南阳人。并不是吴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